那棉布里包裹着的东西正是万贵妃肚子里滑出的那个可怜孩子。
“春樱,把他抱过来给我看看。”也许悲伤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人会突然变得镇定和坚强。
春樱抹着眼泪,站在角落旁。“娘娘……要不您还是别看了。”
宁荫德那句“不宜过度伤心”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万贵妃却只是淡然一笑:“没事,我还撑得住。”
没奈何,春樱虽是不忍心,但也只能遵命将那“孩子”抱到了万贵妃面前。
万贵妃颤抖着揭开外面一层棉布,天啊,这真的是她的孩子吗?
好小好小的一只,红红的,血淋淋的,像一只被扒了皮的猫。
太可怜了,这个孩子太可怜了。
看到已经九个月大的孩子,万贵妃的泪水瞬间如瀑布般涌了出来。
老天爷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已经九个月了啊,难道再等一个月就不行吗?
万贵妃的悲伤被宁荫德看在眼里,他能够理解和感受这种丧子之痛。
其实九个月的胎儿也不是不能存活,生下来顶多算是早产而已,只要护理和营养及时跟上,其实完全能够和足月诞下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
但这一次,这个孩子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他不属于早产,他只能算是在药物的帮助下勉强又多延长了几个月的生命而已。
正如宁荫德几个月前诊断的那样,这个孩子早就应该从万贵妃的肚子里滑落,彻底的离开这个世界。
因为万贵妃的坚持与不甘心,自己才费尽心思靠着药物帮她多维持了几个月。也许停胎的情况发生在七八天前,只不过挨到今日万贵妃身子才有反应而已。
哎,没办法。
这种情况光靠号脉是诊断不出来的。
宁荫德回忆着医书上记载,在心中反复盘问自己的诊疗是否有遗漏的步骤,是否有没做好的地方。若是真有,那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理应受到责罚。
可是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一点纰漏来。
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留不住的……
万贵妃只是流泪,并不哭喊。
“娘娘……”
春樱心里也很难过,看着主子那双哭得通红的双眼,似乎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
此刻在万贵妃心中还有一块落不下去的石头,她虽不想面对,但却又强烈的想要知道答案。
也许人就是喜欢自己不放过自己吧,明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可在心里总带着不甘。
目光一边躲闪,一边却又缓缓的往下看去。
是……男孩儿!
天呐。
这无疑就是雪上加霜,双重打击!
万贵妃双手无力的垂了下来,“孩子”瞬间落在了地上。
她红着眼眶,对春樱嘶吼道:“拿走!拿走!我不要再见到他!”
“是是是。”春樱被吓得赶紧一把抱起“孩子”跑了出去。
·
宁秋月一夜未睡。
虽然万贵妃滑胎的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连她爹都未对她讲起只言片语。
但她在南宫值守的时候还是不小心看到春樱抱着一个包裹消失在夜色中。
直觉告诉她,春樱怀中那个包裹一定有问题。那个包裹很有可能就是万贵妃滑胎的那个孩子。
不由得心里也十分难过,坐在窗前呆呆望着头顶那一轮明月。
“小姐,怎么还不睡?”听竹走来,抱了一床毯子替她轻轻盖在身上。“坐在这里当心着凉了。”
“听竹,你知道吗?”宁秋月的眼眶也有些红红的,她不喜欢哭,但总感觉泪腺不受控制的在分泌,她只能不断的揉着自己的眼角,结果就把眼睛揉红了。
关于万贵妃的事情,听竹是完全不知情的。
她笑着问道:“知道什么?”
“万……算了,没什么。”宁秋月叹出一口气,她并非不信任听竹,只是自己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
这只是一次意外,就像是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风雨,但不管怎样,雨停了,一切都会雨过天晴。
万贵妃也是一样,她一定会再一次拥有自己的孩子的,而且这个孩子一定会永远健康。
“那既然没有什么,小姐还是早些休息吧。”主子不说,听竹绝不多问。她知道在这皇宫之中,每天都可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怪事,但只要自己的主子平安,其他人的其他事,她一概不理不管。
宁秋月心疼听竹这么晚了还来陪她,于是劝她先去睡。
“我想晚点再睡,你别守着我,你自己先睡。”
“小姐,我睡不着。”听竹说着也坐在了窗前。“小姐,我想回宁府。皇宫虽好,可我总怕……”
“怕什么?有我在呢。”宁秋月认真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才发现原来她哭过了。“听竹,你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没有谁欺负我。”听竹慌忙解释,“安平宫里的宫女们对我都挺好的。我只是……小姐,你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万贵妃的南宫,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宁秋月这才明白,“原来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就哭了?”
“小姐,我真怕你被那个可恶的万贵妃怎么样。”听竹说着又抹了抹眼睛。
“她没有把我怎么样,她也……她也挺可怜的。听竹,这件事我不能给你说。但总之我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你放心就是了。另外……”宁秋月扳起手指头算了算。
“另外,大概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听竹欣喜,“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
是啊,如今她对于万贵妃而言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顶多再待几天就可以回家了吧。
至于这么大的一件事要怎么处理,这些不需要她关心。
像万贵妃那样厉害的女人,相信就算是滑胎了,也不会落得什么很惨的下场。大不了就是被皇上嫌弃几日,被皇后和潇妃弯酸嘲笑几日,待她养好身子,又会再次获得恩宠的。
她虽是这样想的,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既是进了这樊笼之内,又岂能那么轻易走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