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火海，积雪遇上火苗，竟然没有熄灭，甚至被那火光扫得融了，炸开噼里啪啦的火花来。

方瑶气喘吁吁的奔跑，她一刻都不敢停下，因为她知道，朔就算是与她同归于尽，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她。

披上疾风袍，脚步便轻快了不少，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火光，方瑶忍受着气浪掀起来的二氧化碳，这个范围内的氧气已经被夺去得差不多，如果再停留下去，可能真的逃不出去。

无休止的逃亡，身后果然已经有密集的脚步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火光扫上来，方瑶猛然躲开，发现是杀红了眼的朔。

此时他已经脱离了暗卫这个影子身份，身上无一处完好，大约是失去了太多的弟兄，此时看他的神情，竟然已经有几分落魄。

方瑶脚下不停，弹跳在火光凛凛的树梢间，“别追了，咱们互相放过，可好？”

朔笑得极冷，“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他跃起作势，手中已经捏了劲风，就要拦住方瑶去路。

方瑶惊叫一声，单手劈开面前燃烧的断枝，躲过一劫，但这个动作似乎更加惹怒了他。

做暗卫之人，一日不死，便终生遵从主子命令，方瑶不懂眼前之人，明明一副瞧不起皇后的样子，却依然效忠于她。

两人眼看就快要交上手，忽然身后火海蔓延，人怎么跟得上火海的速度，要烧，便是一个铺天盖地。

方瑶难以忍受面前氧气骤减，掏出一颗回春草吞下，尽量养足了精神和体力，不与朔正面交锋。

见她一直不停的补给自己，朔恼羞成怒，捏了爪拦住她最后的去路。

身前豺狼，身后是火海，真的无处可去了。

方瑶逐渐往后退，可以感觉到背部已经开始灼热起来，被火墙气浪吹起的长发随风翻飞，她管不得其他，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朔冷笑一声，见她已经无路可逃，“跟我，下地狱吧。”

方瑶摇头，“不可能，只有罪人才会下地狱。”

他干脆抱了胳膊在原地，因为那火墙已经逐渐蔓延过来了，“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无罪。”

就像是来自心灵的叩击，方瑶骤然觉得心一拎，还未反应过来，忽然身后火墙之中，闯进来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人身上裹着层层白雪，如果不是清晰的轮廓表明身份，方瑶真的看不出来，那是陈黔。

坚冰遇到火墙，再坚硬也终将会融化，陈黔一身湿淋淋的站在方瑶身后，眼神却是看着朔的，“要下地狱的，只有你而已。”

长臂一伸，他从身后抱住方瑶，整个人湿淋淋的贴上来，积雪还在不停的融化，滴落。

朔还未来得及冲过来，来人便已经抱着惊呼的方瑶穿过火墙，像极了一个水火不侵的人。

两人气喘吁吁的翻滚下矮坡，最后停在了一颗松树下。

身后火墙之中，仍然熊熊燃烧着，那黑色身影退无可退，在最后的圈圈逐渐缩小之下，只能活生生烧死在其中。

一切，终于结束了。

方瑶感到有冰冷的雪水滴落在自己肩头，她这才想起来陈黔的病情。

“你一向体寒，怎么就这么来了。”

她关切的托住陈黔的脸，实在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也好在他聪明，如果知道不是万一，她都是可以自救的。

两个人湿淋淋的抱在一起，方瑶原本心中满满的感动，却发现，陈黔开始不停的咳嗽。

“你如何？”

方瑶扒开他的湿衣服，又趁势给他喂了一颗回春草，只是此人面色惨白，回春草喂下去，竟然如同大海捞针，纹丝不动。

陈黔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身旁坐着憔悴不堪的方瑶，他一动，她便醒了。

“你好些了？”

陈黔躺回去，苍白着脸色摇头，“咱们去哪儿？”

方瑶尽量微笑，“去药王谷。”

知道自己旧毒发作之前，其实身体早有征兆，但陈黔心里惦记着方瑶的安危，便没有管，没想到此时竟然直接晕倒。

她握着他的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二人经历了这么多，此时的关系不言而喻，只是谁也不肯开口，模棱两可的状态，让方瑶更加退却。

“来，”她递过来一支发光的植株，那植株呈绿色状态，光芒忽闪忽闪如同耀眼的星星，“把它吃了。”

陈黔皱眉，“这是什么。”

经历此事之后，方瑶有想过与陈黔坦白，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可是...

她叹了口气，将回春草搁在一边，“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陈黔黑漆漆的眸子中果然有莫名的神色闪过，“你应该主动向本王坦白才是吧...那玄铁，还有莫名其妙你就能拿出来的稀罕物件，还有，”他眼神扫了扫一旁的回春草。

方瑶不知怎么开头，沉默半晌，“我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少拿本王开涮，”陈黔面上竟然忽的笑了，“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难道还是鬼不成。”

方瑶笃定的点头，“其实算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不是觉得我性格忽然变了么。”

记忆一下子回到两人初相识的时候，陈黔经常在暗处观察方瑶家的院子，只不过是为了调查这个即将嫁给自己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一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从前饱受欺凌，性格软弱，却忽然在一夜之间，一个将死之后，奇迹的活过来，性格大变。

陈黔目光犀利了些，“你究竟是谁，你不是方瑶？”

她顿了顿，“我是，又不是，我住在方瑶的身体里，可我拥有着崭新的灵魂。”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忽然终结了。

因为方瑶想要陈黔的认可，她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上陈黔了，她想要坦白。

单薄的身影偏过头去，是许久的沉默，方瑶一愣，有些懂了。

他只是一个古人，怎么会懂得自己说的这些，太超前了。

在心里苦笑，方瑶觉得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了，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喜欢上自己，只是朝夕相处，并没有日久生情。

觉察到自己可笑的地位，方瑶看向窗外，不再说话。

马车辗转行驶了三天两夜，这么长的时间，大家连夜赶路，却不再搭言，甚至方瑶有时候会特意避开。

陈泠已经奉旨回京去办江南深山之案了，自己的母后，与身上的太子之位。

能不能干净的将自己摘出来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他到底会不会大义灭亲。

此时方瑶已经没了心思去思考这些问题，夜色入水，清晨过后便会抵达，方瑶彻夜未眠，守着漆黑如洗的夜空，心中是万般的叹息。

半晌，陈黔动了动，抬首，发现方瑶仍然睁着眼睛看窗外。

两人眼神触碰，是难以言喻的尴尬。

他率先开了口，“这么不眠不休的，真的是因为不是活人吗。”

方瑶被他认真询问的神情逗笑了，“我是个活人。”

陈黔较真的坐起来，“是你告诉本王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方瑶无奈，“死而复生，重生之躯，这么说，你可能理解了？”

陈黔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形容，马车内的气氛愈发诡异了些，他看着方瑶夜色下苍白的脸，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握拳挡在薄唇前，陈黔不可控制的咳嗽起来。

方瑶皱着眉替他平复，担忧的问，“很难受吗。”

还记得他为了救自己，浑身是雪的滚入火墙，当时没喊痛，但是冷剑替他擦完身子后，发现身上尽是淤青和伤口。

如数告知方瑶的，是望云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