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娘家做小娘子的时候,戴叔一家人,还是很不错的。
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十几年的时光而已,这戴家人,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厉害!
甚至跟她记忆里的戴家人,截然不同了。
吴氏那种悔不当初的表情, 夏有田和姜氏都看出来了。戴父和戴母也看出来了。不过,两方都压抑着,没有当场发作。
只是这种表面和平,毕竟是相当脆弱的。
就像已经干透了的枯草堆,只要一个火星崩上去,就可以熊熊燃烧起来,甚至会愈演愈烈, 最终引发一场火灾。
戴三郎见了戴父戴母,不但大喊出来, 还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扑了过去,一下子就牢牢地抱住了戴父的腰:“爹!”
戴三郎熟练已极地把头塞进戴父怀里,趴在戴父身上哭了一会儿。
把戴父的衣襟揉得皱皱巴巴,抹上了不少鼻涕眼泪之后,就舍了戴父,又扑到戴母怀里。对戴母的衣襟,也鼻涕眼泪齐飞,如法炮制了一遍:“娘!”
茶棚里大多数客人都忍不住安静下来,四面八方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地盯上了戴三郎。
今儿个这茶棚没白来啊!
见过孩子闹人的,可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还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顾体统,不分场合地闹人的……
“爹, 娘,我钱袋子丢了!
呜呜呜……
钱袋子被杀千刀的小贼摸走了!
呜呜呜……
小二不收肉干, 还说我喝霸王茶!
呜呜呜……
瓶儿姐和钏儿姐也不见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呜呜呜……
我又热又渴,又累又闷,又迷路又心慌……
呜呜呜……
他们夏家人看不上我!那个叫夏稻花的小丫头牙尖嘴利地,说话贼难听!
呜呜呜……
路上还有个粗鲁的汉子,跟我面对面撞上了,明明是他的错,却凶巴巴地按着我的头,不道歉就打我,欺负我……
呜呜呜……
路人看到了都不管,连说句公道话的都没有!
呜呜呜……”
戴三郎不但鼻涕眼泪齐飞,这嘴巴也没闲着,一边哭天抹泪,一边呜噜呜噜地说这话,虽然说得乱七八糟,却把之前遭遇的一些郁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重要的是,戴瓶儿和戴钏儿都不见了。
戴父戴母一见戴三郎哭成这样,顿时觉得心都碎了。
再加上戴瓶儿和戴钏儿双双失踪这件事, 顿时让戴母眼前一黑,感觉气都喘不上来了。
她往后一倒, 差点直直地撞进夏有田怀里。
夏有田吓得连忙往旁边一躲, 还是吴氏反应快,往前蹿了一步,急急地扶住了她,才让戴母没有摔倒在地。
戴父倒还算沉得住气,他扶着桌子,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对戴三郎说道:
“三郎,好孩子,不怕啊!你不是和夏家人一块儿走的吗?这是路上走散了?还是吵嘴了才分开的?”
吴氏没多想,姜氏却觉得心里一咯噔。
她怯怯地问出了心里的担忧:
“三郎啊!你说瓶儿和钏儿不见了,那梨花呢?稻花呢?五郎呢?菱花呢?他们没帮你找找么?还是他们几个,也都不见了?”
吴氏也接了一句茬:“你们是在哪里走散的?大概什么时辰?报官了吗?”
戴三郎有些迷蒙,又有些气愤,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刚刚的茶棚小二过来了:
“几位客官点些什么茶?咱家还有豆沙青团、糯米萝卜糕、盐津梅子、姜丝梨条,可以佐茶,不知几位客官要不要来几份尝尝?”
“你这小子,怎么这样没有眼色,没见我们这正忙着说话呢吗?”
“哎呦,客官,不是小的没眼色,而是进了咱家这茶棚的客人,多半都是口渴了。
这茶煮出来,也是要功夫的。我这若不紧着问一问,岂不是让客人空等着,还得忍着口渴么?”
戴父看了小二一眼,气略平了些:“你倒是伶俐。”
小二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的不敢当客人夸赞。这位客官”,小二一脸恭敬地半弓着腰,抬起手来,指了指戴三郎,
“刚刚在我们这里用了五碗粗茶,一碟豆渣窝窝,合计三十个大钱。
这位客官似乎手头有些不便,还没有结账。
客人既然与这位客官相熟识,是不是先帮忙把这账目给清了?”
戴父脸色变得极难看,周身也开始散发出森森寒气,但小二却依然在笑,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戴父到底还是败给了小二,或者说,是败给了周围那些围观群众看热闹的目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精美的钱袋,数出来三十枚铜钱,递给了小二。
小二笑逐颜开:“钱数正好。客官,您看您几位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戴父挥挥手让店小二下去,店小二刚退了一步,却被夏有田喊住了:
“小二,给我们先上六碗粗茶吧。”
小二笑着亮起嗓子喊道:“甲二桌,粗茶六碗!”
夏有田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戴父笑了笑:“走了一路,还说了不少话,嗓子都冒烟了,先来碗粗茶,给大家伙儿解解渴。”
戴父其实也口渴得很,只是刚刚被儿子的哭闹,和那些颠三倒四却信息量极大的话,给冲击了心神,过后又有小二出来搅局,一时间竟是忘了这一茬。
这会儿,夏有田都已经点了茶,他再来反对的话,不但省不下这份钱,反倒会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戴父便没有吭声。
吴氏在姜氏帮助下,已经把刚刚昏了半截的戴母扶到了桌子边,挨着戴父的位置坐了下来。戴母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只是依然浑身虚脱一般,使不出力气。
两个闺女都已经定了亲事了,这会子人没了,可害苦了她了!
这成亲的日子眼瞅着就要到了,她要怎么给亲家交代?
偏这事儿还不能声张,只能静悄悄地暗地里找。不然,若是“闺女在庙会上丢了”这事儿传出去,哪怕最终把人找了回来,这已经定下的亲事,也能被搅和黄了!
说到底,都是夏家人的错!
若不是夏家人非得在这庙会上来相亲,瓶儿和钏儿平日里那样老实,天天都在家闷着,怎么也不可能被拐子拐了去!
我倒要看看夏家人,是赔钱还是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