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我们是在替天行道(下)
池染大声的回答,语气近乎咆哮,他没有改变阿卡丽命运的方法,更没有那个能力,可他也不担心缇娜卡会给他这个机会。
‘你想如何给她选择的机会?’
这一句话差点儿从缇娜卡嘴里蹦出来。
但就如池染所料的那样,缇娜卡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选择?没有选择……有的人生来就没有选择!那个选择的结果缇娜卡早已品尝过,不会有选择的,谁都给不了这个选择。
她放下了忍镰——这一刻她哪儿还有半点儿杀心,刚才她甚至有一种冲动……但她忍下了那个冲动。
或许是错觉吧,这少年,是在同情?
他同情谁呢?
暗影之拳不接受同情,更不需要它。
她似是自嘲的摇了摇头,缓缓开口:
“你的梦有一个错误的地方。”
“她出身卑贱,而非高贵。”
她纠正了池染无关紧要的错误,却没有对池染的梦做出丝毫评论和质疑,这算是一种默认,也算是一种……
无可奈何的哑口吧。
-----------------------------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了屋角那只被涂得五颜六色的木马上。
这个童话一般的房间里充满了针落可闻的静谧。
阿卡丽悄悄的掀开被子,从床上爬了下来,可那床对于一个仅仅四岁的女孩而言还有些高,她的双手撑在床沿,一双粉嫩的小脚从白纱睡裙下伸出,艰难的够向地面。
她抿着嘴,秉着呼吸,脚尖在半空中晃荡好一会儿,却怎么也够不到地面——她可不敢跳下来,妈妈的耳朵很灵,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不听话睡觉,反而偷偷的从床上溜下来,肯定又会板着一张脸‘唔,调皮鬼你又在捣蛋’。
妈妈很凶,可在没人的时候她对阿卡丽很温柔。
她总是偷偷的对阿卡丽好,虽然嘴上不说,可她每一次回来,都会给阿卡丽带很多好吃的好玩儿的——尽管把这些东西给阿卡丽的时候,她总是‘藏着掖着’,那样子就像个贼。
唔,成了!
那双雪一般光洁的脚终于够到了地面,阿卡丽从床上小心的滑了下来,她捏着小拳头,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凛冬初至,地面和被窝里比起来,当然冷得要命。
唔,好冷啊,那个人都不冷么?
她看向了端正坐在桌子旁的那个背影,刚才这个人凶巴巴的跟妈妈说了好多话,那似乎是一个故事?可阿卡丽听不明白,她还太小了,无法理解那些话里的意思,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
这个人可能就要死了吧,因为她很了解妈妈,她知道妈妈何时会杀人,就像刚才那样,她会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妈妈经常会杀人,就在外面的院子里,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就像她看妈妈做的那样——不过是手起刀落,那些人的脑袋就会咚的掉在地上,然后会有红红的东西喷出来。
那东西的味道很不好闻……似乎叫做血?
有的时候妈妈会被喷得一身都是,她会默默的回房间洗澡,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不允许阿卡丽靠近她,甚至把她从房里撵出来。
当妈妈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身上还有香香的味道。
自她记事以来,在外面的院子里,年年如此,日日如此,一开始她不明白妈妈在做什么事情,她会远远的趴在二楼好奇的看着,后来她还是不明白妈妈在做什么事,可却不会趴在二楼看了。
又有哪个女孩天生就会喜欢那些刺眼的颜色和难闻的味道呢?
可出奇的是,当那个人说完那些话后,妈妈还是没有杀他,甚至还放下了武器,这是阿卡丽第一次看到妈妈这样做,过去她从不会放过任何人。
后来院子里有了声音,是藏叔叔回来了,妈妈就把这个人‘定’在了这里。
她出去之前把自己放到了床上,还特别嘱咐自己乖乖睡觉,不要起来,特别是不要靠近那个人。
可小女孩儿总是会有好奇心的,阿卡丽的好奇心尤盛。
因为她一直在这个院子里,从来没有出去过,妈妈不让她出去,师伯和那些师兄也不让她出去,她对外面世界的了解仅限于画册和窗外的那条街,哦,或许还可以加上远处那棵遮天蔽日的宏伟巨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趴在窗台上,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外面,对她而言世界很荒凉,因为均衡教派在普雷希典的这个驻地处于城郊,外面那条街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路,路上很少有行人,就算有,也只是匆匆而过,没有人会注意到二楼窗口的那双眼睛。
也谈不上向往吧,阿卡丽不向往外面。
因为妈妈告诉她外面的世界其实没什么好的,阿卡丽相信妈妈说的话,因为在她的眼中,外面的世界的确不好,起码不像画册上那么好——没有花没有鸟,唯一的一棵树却大得吓人。
妈妈不会骗人,外面的世界远远没有这个房间美好。
只是偶然间妈妈不在,哦,不对,不是偶然间,是大多数时间,妈妈不在,阿卡丽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她趴在窗台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眼前恒久不变的风景早已看腻了,为什么会不一样呢?外面的世界为什么会和画册上不一样呢?
小女孩儿太过年幼,她还不明白‘世界’有多大,‘窗户’有多小。
在她看来,窗户就是世界。
她会拿起画笔,在自己的木马上涂涂画画,也许是画一只鸟,也许是画一条河,她画得很丑,但这也没关系,反正没人会看。
时间久了,木马身上早被画满了,新画盖旧画,木马原本是什么颜色早就看不出来了,反正阿卡丽心中的木马,是五彩斑斓的。
尘封于庭院中的少女,纯净得让人胆寒。
她不是向往,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向往是什么,从来没有人给她打开那扇向往的大门。
她只是好奇罢了,在这个院子里只有那几个人,那些面孔她都已熟透了。
凡是她所见到的陌生人,往往都活不过忍镰的一个起落。
这是她第一次同一个陌生人处于如此近的距离,近到只要走过去就能看清楚他的脸。
所以她悄悄的走向了池染,就像是准备翻开一本崭新的画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