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 终有一战(一)
钢铁、利刃、火焰……还有鲜花。
痛楚、愤怒、怨恨……以及回忆。
错乱、交织、纠缠……最后破碎。
灰白装甲在肢体的牵动下从手术台上缓缓站起,钢铁的手指无力地松开,那只自始至终被他紧握的枯朽手掌悠悠垂下,落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然后同响声一齐粉碎。
喀嚓、喀嚓、喀嚓……
如同坠落的饼干,散落一地。
风化的烟尘扑起,‘瑟兰琳卡’化作零星的粉末,弥散在浑浊的空气中。
那一坨呆立原地的金属是修?还是哲也?
没有意义。
不管铠甲中的灵魂是谁,都无法改变这个四百年前就已发生的事实。
瑟兰琳卡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铠甲中那个历经迷乱的灵魂永远都没有机会告诉她自己真正的愿望。
他是谁?他想成为谁?在未来与自我之间,他究竟选择了什么?
这个男人花去半生的时间寻求这个答案,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但是……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所谓的答案了。
他孤身一人。
戎马一生,尊荣无数,刃锋所指,无人能敌……
但毫无意义。
即便功成名就,难免孑然一身。
其实如果可以选择,池染不会让他知道真相。
和修共享躯体的这段时间不长,但经过了深入的意识交流后,他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人,也清楚的知道瑟兰琳卡在他的生命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这个女人于他而言有多少分量……每一个人都有弱点,如果抛开瑟兰琳卡,修可谓是一个完美的人。
才能、智慧、眼界、潜力、资源……他应有尽有。
历经岁月而锻打出一颗强大的心灵,坚毅、永不放弃,磨难和厄运给予他人格的魅力和领导的天质,可他仍旧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啊。
池染没有选择,意识相连之下他无法对修撒谎,他想到什么,修就知道什么。
‘其实我并不确定,我没有见过这个白袍先知,他到底是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况且就算他是我,那也一定是很多年后的我,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以……他可能真的留下了让瑟兰琳卡复生的办法,只是我看不出来。’
池染在安慰修,对,仅仅是安慰,因为其实他心底知道这几乎没有可能——未来的‘我’怎么可能留下一段现在我的无法解答的信息呢?
但是修没有回答他,意念中也感觉不到任何他的情绪,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整理装甲,戴上头盔,填充能源……花上几秒的时间平复气息后,他走出了核心区,搭上活动门,前往内层区域。
一连串的动作,平稳得像是生活中的寻常小事。
心中毫无波澜。
更没有什么想要说的话,倾听、问询、辩解……都毫无意义。
修不是傻子,从来都不是,他清楚地明白每一件事所蕴含的意义,以及这意义背后任何可能的目的。
自幼便是如此。
一个能够从议事长老的手中夺得均衡大权的人,会是傻子么?
你莫不是以为他仅凭借一时的愤勇和刹那的热血就毁灭了均衡的未来?
他曾是故事的主角,在久远的命运中,他是注定不可战胜的神迹——即便如今他褪去了身上的光环,可那又如何?
所以,多说无益。
命运或许会迟到,但它永不缺席,那些四百年前就该发生的,终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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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的步履,燃烧的恶火。
金属之足踩在影石地板上的声音沉闷而沙哑,可在这条空无一人的大路上,再小的响声也能穿出很远。
喀嗒、喀嗒、喀嗒……
暮光的力量在阴的体内流转,每一步落下,落足之处就会泛起昏光,那光芒黯淡,却又不可抹灭,涟漪一般扩散而去。
他自深邃的黑暗中走来,迈向朦胧的光明。
影石的微光是他飘扬的斗笠,道旁的雕像是他坚定的卫士。
这一幕无人得见,但总有一天会被万众所知。
真正的暮光血脉,已经消失太久了啊,如今的它不过是因古雷布之上的吉祥物,是一种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无谓象征。
但请不要忘记,在久远的过去,那些你所无法想象的峥嵘岁月中,那个光暗交织的身影,曾是三色花海中的王。
如果你忘记,请一定记起来。
这条道路,深刻于池染的脑海之中,就在几个月前,他骑着海姆格从这里冲出地表,去完成一个垂死母亲在垂泪中托付他的不可能任务。
一别数月,可仿佛又是昨天,他再一次看到了周遭的景象。
灰白装甲中的灵魂驱使着他的身体,一步步走向荼宫的后门,那是一闪纯铜铸造的巨门,表面锈蚀的铜绿让人知道它经历了多少岁月。
可在盔甲中另一个灵魂的记忆中,这扇门新如昨日。
昨日,强大的舰队漂洋过海,将这扇门从遥远的瓦洛兰运至因古雷布,数千身着红黄二色服饰的均衡门徒将它从崎岖的山道上搬至险峻山巅,血荆圣堂的工匠在此等候已久,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一座宏伟的地底之城出现了。
但是,不一样了,当金属的手掌撑到门上时,他知道不一样了。
时间无法改变一个坚定的灵魂,但可以改变一扇厚重的铜门。
力量自齿轮和机括的运转中涌现,阴缓缓推开这门,刺眼的白光从门里蜂拥而出。
那是荼宫中无数影石雕像所散发的光芒,这个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骤然锃亮。
应该如此,必将如此,注定如此。
这座代表着均衡鼎盛的宫殿,当然应该以最容光焕发的姿态迎接它的主人。
“你来了。”刺目的华光中传来了温和的声音。
阴举目望去,就在他想要抵达的地方,荼宫中央的那具石棺上,坐着一个人。
那是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唇上的两撇小胡子如出鞘的利剑般锋锐——真正的剑横于他的膝上,一柄三尖两岔的奇形之剑。
“回去吧。”他说:“过去无法战胜他的未来,这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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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喝多了,这章写得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总之感觉是到了,但有很多东西我自己觉得并未表达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