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月黑之时（十六）

三年前，父亲告诉他‘你内心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这只是你叛逆的抗争’。

但哲也坚持了他的选择，他要回到因古雷布，他要如所有人的愿继承暮光。

他至今仍然记得父亲当时的神情，像是某种怨愤，又像是某种后悔，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从未在父亲脸上看到过。

暮光继承者需要做两件事情，一是习武，二是读经。

武道一途哲也早已是均衡中的最强者，而读经，从小他就在山门前听够了父亲讲的经，照理来说他可以直接进行十年自由之行，然后开启塔卡奴试炼。

但父亲却说：‘如果你只看到均衡的阴暗，那么也该看看它的另一面。’

哲也需要处理三年教派事务，然后才能开启塔卡奴试炼。

这也正合他意，他需要一些时间积攒自己的势力。

但这三年改变了他，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一旦完全踏入均衡之门，就永远无法抽身了。

在小的时候，我们往往以为世界是这样的，后来长大了，发现它是那样的，最后才明白，原来它不是这样也不是那样，你从未真正的认识它，至今仍在努力认识。

对于均衡，哲也便是如此。

这三年中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均衡，它强大而富于威信，所有人都敬它畏它，它像是参天大树的躯干和根基，贪婪地从枝叶上汲取养料。

可另一方面，它也庇护着周围的一切，脚下的土壤，头顶的群鸟，身上的虫子，如果没有它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这其实，就是一种公平。

公平的两端，彼此都为对方做着牺牲，所以才有了艾欧尼亚今日的稳定繁荣，但问题往往出在彼此都在指责对方的不公。

我们想要的公平，并不是真正的公平，而是‘对我公平’。

这就是一切争端的根源。

三年来，哲也作为参与者经历了太多的争执了，战后未受战火波及的艾欧尼亚反而陷入了一种怪异的混乱，因为这个地方相对而言，从来没有这么繁盛过。

幸存者，总想拾不幸者尸骸上的珠宝。

如果你拥有的比我多，那就是不公——整个艾欧尼亚从未如此膨胀过，不可一世的瓦洛兰诸国在战火中灰飞烟灭，而偏安一隅的小岛却成为了战胜者之一，这当然值得骄傲，但过于美好的结局会影响人对过程的判断。

这场战争，胜得没有那么轻松，与其说胜利，不如说幸存。

可没人会在乎胜利与幸存之间的差别，他们只关心眼前的利益，只关心该如何去接手诸国留下的遗产。

他也亲自处理了太多的争执，其中有和平解决的，也有不和平解决的，很多时候并非他想要那样的结局，而是面对一群害了红眼病的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其中遭到最大非议的，无疑就是均衡，哲也自己也承认，均衡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可当一群弱者向一个强者质疑‘你为什么拥有的比我们多’时，不是很可笑么？

均衡的另一面……很难看，但值得为之坚守。

如果没有均衡，哲也不敢想象今天的艾欧尼亚会变成什么样，就像刚才在百老议会上一样，一群人为了眼前的利益野心勃勃的通过一则自杀式的法案。

代表均衡出席百老议会，这是哲也三年来最后一件公事。

从今往后，便是十年自由之行，归来之时他便可开启塔卡奴试炼，正式继承暮光之眼。

但继承的目的，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他并不觉得自己真正信仰均衡之道，能否通过塔卡奴试炼他也拿不准，但起码心中对于均衡的反感已经消散了，至于那个最初回到因古雷布的目的……

这三年来，他想起瑟兰琳卡的时间越来越少。

如果三年前有人告诉他‘总有一天你会忘却那个女孩’，他一定嗤之以鼻。

因为这在当时的他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曾将瑟兰琳卡看作世界的中心，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是多么可怕，为了她，哲也能做任何事情。

这即是爱情，它让人盲目，甚至丧失理智。

哲也曾经觉得均衡的议事长老们是他的一生之敌，他所做出的一切选择都是为了获得压倒议事长老的权利。

可当你不再抱怨他人，而是抱怨自己时，你就真正的成熟了——少年心中的梦幻死于成熟的过程中。

爱情这种东西在人成熟后从来不值一提，也永远不要把它看得那么崇高神圣。

的确，它很美好，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但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黯淡。

回首往事之时，往往为曾经的选择羞耻不已，或许你不认为那是错的，但你一定不会再那么选择了。

“哲也大人，您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你们先回去吧。”哲也对着问询的均衡教徒笑了笑：“还有，以后也不用叫我哲也大人了，从今天起，我可就不算是均衡的一员了。”

那人瞪大了眼睛：“您难道要脱离……”

他说了一半突然又住了嘴，变得激动起来：“我明白了！您要开始十年自由之行了是吗？”

“是啊。”哲也感慨：“终于要开始了。”

“那真是要恭喜您，十年之后您就是暮光之眼了！”那人顿了顿，又问道：“那狂暴之心怎么办呢？不会由您兼任吧？”

“当然不是，出发前我已经将狂暴之心归任于前代狂暴之心弗兰肯，他会找到新的继承者。”

哲也还记得出发前的那一幕，他向弗兰肯叔叔表示抱歉，可却被告知：‘没事，我的暗中考核你本来就没通过，你这狂暴之心早就被撤了，只是我没告诉你，新的继承者我已经找好了，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就能见面。’

遣归了随行的均衡门徒，打点好行装，哲也的十年自由之行终于开始了。

不，不应该这叫做哲也，十年自由之行开始的那一刻，他就继承了兄长的名字‘修’。

站在普雷希典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突然间感到了茫然。

很久之前，他觉得因古雷布是最糟糕的地方，梦想是做一个吟游诗人到处流浪。

可如今，他又觉得世上没有什么地方比因古雷布更适合他，下山游历的一刻，却不知道往哪儿走。

不论去哪儿，都得有理由，最好还有个人陪你，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其实一直以来，他心中隐隐有种期望，期望瑟兰琳卡能主动联系他，他想亲口告诉她，对于你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介意，也根本就不怪你，如果有可能……

算了，当然是没有可能的。

希聿聿的马鸣声在耳边响起，哲也侧身抬头，身旁停了一辆马车。

赶车的车夫摘下了斗笠，对他眨了眨眼：

“嗨~这位帅哥，看你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儿啊？要不要姐姐载你一程？”

永远不要忽视爱情的力量，不管你历经多少年岁，总会为之心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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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中秋出去了，让小伙伴帮我更新的，289章的邮件里有张福利图，结果被拒收了，然后我就被系统拉进了黑名单，接着……妈蛋这事情太复杂了，什么时候开个单章专门说说，我特么就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咳咳，更新最终从结果来说，是挺好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