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清绝坚信,只要合亲大礼过后,傲雪怀上了子嗣,她就彻底断了念想,从此潜心修行,若生下的是女婴,那就更好,傲雪内心也能有一份寄托。
凰清绝在心里告诉傲雪,千万别怪师父狠心,但是世上的男子皆是负心汉,不值得托付终身。
凤斯礼远远就瞧见了凰傲雪的身影,他紧握佩剑,站在东岸滔滔江水边,凝望着那一袭红袍,顿时,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看见了傲雪身上的灵力被封印,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上鹊桥。
眼尖的观礼大妖看见了凰傲雪,不禁垂涎三尺道:“凤无痕这小子赚大发了,竟然是凰族圣女凰傲雪。”
徐天然也凝眸远眺,见凰傲雪神情清冷,身上散发的决绝气息,立即心声传于凤斯礼,“凰傲雪不对劲,或许存了死志。”
凰傲雪自是不知凤斯礼就在对岸看着她,只知他已经绝食七八日早已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之间。
凰傲雪转过身子,朝凰台之上的师父深深一拜,众人只道是凰傲雪如出嫁的闺女一般,眷恋如母一般的师父,毕竟凰傲雪娘亲早逝,三岁伊始便是师父抚养长大,这一拜引得凰清绝眼眶都有些许湿润,更是引得许多与凰傲雪想好的姑娘们纷纷落泪。
凰傲雪拜过了师父,在鹊桥之上,看着乌泱的人群,鼓足今生最大的勇气,大喊道:“凰傲雪今生只爱凤斯礼一人。”
凤斯礼后知后觉,只因见到了傲雪憔悴的面容已经心如刀绞,经过了徐天然的提醒,旋即,高高跃起,做千年来第一个合亲大礼抢亲的悖逆狂徒。
不曾想,凰傲雪死意已决,从鹊桥之上如一朵火红雪花飘零而落。
凤斯礼歇斯底里哀嚎道:“不要……”
凰傲雪的眼眸里看见一袭白衣朝自己飞奔而来,露出了凄美的一抹微笑。
凰清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栏远眺,怒江之上凤凰一族不得飞跃,唯有合亲大礼方能踩踏鹊桥登上浮屋,违反此律不论凤凰,皆处以极刑。
凰清绝在栏杆之上留下两个深深的五指印痕,她的眼角泪水滑落,傲雪是她视如己出的孩子,怎的就已经陷得这么深了?
悔之晚矣。
谁敢违逆凤凰一族的律法,来往两岸的商贩皆只能乘渡船,修为再高也不能飞跃怒江,否则就会招来凤族和凰族的疯狂报复。
凤九天和凰清绝想要出手救人,却无法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袭白衣在红衣女子落入水中的前一刻,将她紧紧抱住,旋即,两人纷纷掉落湍急的怒江水中。
徐天然满是诧异之色,没人救?
眼见一袭白衣和霞帔女子在水里浮沉,凤斯礼终究是凤族圣子,不敢违背凤凰一族的律法,纵身跃下怒江,不敢再跃起,能和傲雪死在一起,他已经很满足了。
傲雪不敢置信,他竟然来了,在冰冷的江水中,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只觉今生值了。
徐天然看了半晌,猛然咒骂道:“他娘的人命关天,你们不救我来救。”
一袭青衫如一抹青虹坠入河中,浑浊的河水阻滞了徐天然的视线,在水中扑腾了许久,摸到了一具柔软的躯体,旋即,青衣如水龙冲天,腰间挂着一名黑衣女子。
管彤都傻眼了,怎么师父下水摸了半天,又摸上来一个陌生姑娘,师父的桃花运真是无敌了。
两岸一片哗然,怎么捞上来了一个黑衣女子。
徐天然皱着眉头,这名黑衣女子没了鼻息,但肌肤紧致,不似在水底泡了许久的浮尸。
徐天然来不及想,还有两人等他去救,旋即又纵身跳入水中,怒江水流湍急,几个浮沉已然不见了凤斯礼和凰傲雪的身影。
一阵神识涟漪激荡开来,徐天然强悍无匹的神识扩散开来搜寻两人的踪迹,不负重望,徐天然发现已经沉入水底的两人。
灵力流转,徐天然大喝一声,怒江半个水面卷起了一个水龙卷,将凤斯礼和凰傲雪冲出水面。
一袭青衫身形旋转,左手提着凤斯礼,右手提着凰傲雪,轻轻落在怒江东岸。
两岸一阵喝彩。
凤九天和凰清绝皆松了一口气。
凰族一名老妪上前一步,暴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公然违逆凤凰一族律法,该当何罪?”
徐天然灵力激荡,一阵白雾升腾,身上衣物转瞬便干透了,自己救人还要被人骂,心里不爽,回敬一句芬芳言语:“死老太婆,我救了你家圣女不感恩就算了,还要治我罪,这是什么道理?”
老妪是凰族掌律长老,冷哼一声:“凰傲雪贵为凰族圣女,与凤族私通,死不足惜。你胆敢飞跃怒江,可是犯了凤凰一族律令,当处以极刑。”
一时间,凰族群情激奋,凰傲雪俨然成了凰族的污点,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一袭青衫犯了众怒,两岸凤族、凰族出奇的同心同德,想要将徐天然置于死地。
吴浩看着眼前一幕,对迂腐至极的凤凰一族彻底失望了。
徐天然懒得搭理这一群脑子坏掉的凤凰一族,蹲下身子查看打捞上来三人的伤势。
凤
斯礼自己封锁了灵脉,想要与凰傲雪一同殉情。
白衣小童粉嫩小拳,一人一拳,旋即,两人结吐出几口怒江水,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显然无碍。
徐荣两拳不过是解除了二人身上的灵脉禁制,一旦恢复了修为的圣子、圣女,灵力旋即自动流转,轻而易举就能苏醒过来。
千寻在查看黑衣女子的伤势,看见后背触目惊心的伤痕,一把脉,发觉脉象极为微弱,朝主人轻轻摇头。
徐天然神识探出,仔细观察素不相识的黑衣女子伤势,果然五脏六腑都深受重创,凭借自己的微末本事,估摸着是无力回天了。
不过,黑衣女子浑身透露着古怪,按理说真的没救了,灵力便会渐渐枯竭,但是她的灵脉之中却有一股细若游丝的生机在流淌。
蜀道现身,小青衫徐天然立于黑衣女子身前,咿咿呀呀说了几句,得了徐天然的许可,便没入黑衣女子体内。
黑衣女子的伤势约是近两日的新伤,按照伤痕来推断至少六七日了,像是使用了某种秘法,类似闭息之法护住最后一抹生机。
黑衣女子灵脉如漏风的房屋一般,灵力外泄,导致灵脉窍穴灵力空虚,若非那一股微弱的生机在流淌,恐怕早已身死道消。
蜀道立即化身纤细绣花针,开始在黑衣女子惨淡的灵脉之中辛勤的修复。如此巨大的工作量,蜀道都不知道要忙到猴年马月。
凤凰一族见徐天然对他们置之不理,越是怒火中烧,凤清明脸上隐约有了怒意,但是见凤九天并无指示,不敢轻举妄动。
合亲大礼已然中断,鹊桥浮屋之上,年轻的凤凰一族男女皆紧紧盯着一袭青衫,而凤无痕更是满脸怨恨,凤斯礼是圣子又如何,凭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自己合亲之妻?
凰傲雪又凭何罔顾凤凰一族传承千年的合亲大礼,当着自己的面殉情,这一对狗男女简直罪该万死。
凰族老妪沉声道:“凤九天,请立即将圣女凰傲雪归还。”
凤九天等的就是这句话,反驳道:“圣女已经死了。”
凰傲雪缓缓站起身来,听闻凤九天的言语,自己也是甚为惊讶,两岸围观的精怪们皆是哗然之色,圣女不是好端端站在那,怎么就死了?
凰族老妪刚要动怒,凰清绝拦住了德高望重的掌律长老,自己走到凰台栏杆处,望着对岸高台之上的凤九天,冷笑道:“凤主好神通,一个好端端的人说死就死了。”
凤九天沉声道:“凰族圣女是死了,但是凰傲雪重生了,打今儿起,她就是凤族之人,待与斯礼成亲之后,就是凤族的媳妇了。”
此言一出,东岸西岸,凤族凰族皆沸腾了。
诸多声音议论纷纷,“凤主这是什么意思?”
“凤族能娶亲了?”
“凤凰一族分居两岸的祖宗之法也弃之不顾了?”
……
种种质疑之声,喧嚣尘上。
凤斯礼没想到师父竟然做了如此重大的决定,一时间热泪盈眶,含情脉脉看了眼傲雪,原本的苦命鸳鸯终于苦尽甘来。
饶是凤九天最坚定的支持者凤清明也是十分不解,立即劝谏道:“凤主殿下,万万不可坏了祖宗的规矩。”
“祖宗的规矩就是一成不变吗?千年以前,凤凰一族可有凤族、凰族之分,梧桐城可是如今这般衰败迹象,当年凤凰一族先祖可以违背祖宗之法,今日凤凰一族为何就不能破旧立新?”
浑厚的声音落在凰清绝耳里尤为刺耳。
凰清绝脸色铁青,质问道:“凤九天,你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人,如今想要彻底祸乱凤凰一族吗?”
凤九天沉声道:“我是离经叛道不假,但是如今谁还能记得当年为何凤凰一族要分居两岸?”
凤凰一族纷纷沉思,似乎他们也都记不清凤凰一族为何决裂,千年前所发生之事除去凤族和凰族的长老们知晓内情,普通凤凰族人皆只能从语焉不详的汗青之中发觉一些蛛丝马迹。
其中缘由,凤九天从凤主代代相传中略知内情,约莫就是当年凤主与凰主彻底闹翻了,一气之下导致凤凰一族分裂。
在历史长河的蛛丝马迹中,凤九天隐约看见了龙天行的影子,其中有着龙族的阴谋。
不过,凤九天并无证据,但是他也对当年凤主、凰族的决定并不赞同,甚至对凤凰一族固步自封也甚为不满。
凤九天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人,不然就不会爱上人族女修,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生下吴浩,他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然也不会一走了之,一旦过了珠穆关,隐居昆仑,不问世事,也能独善其身。
龙族好淫,凤族可以不耻。
不过,凤族固步自封,何尝不是陈旧思想。
龙天行心里,不仅想要打破凤凰分居两地的陋习,更要打破凤族自命清高的血脉优越感。
凤凰一族为何就不能与人族相恋,为何就不能与其他妖族相恋?
天底下没有这般愚蠢的道理,只是凤九天登上凤主之位十年,唯缺乏一个契机,今日,凤斯礼给了凤九天一个理由来打破凤凰一
族的思想禁锢。
凤凰一族命运多舛,历代凤主、凰族多有诸多意外而身亡,不似龙天行执掌龙族权柄至今,仍旧牢牢把控了龙族的王座。
单论十年前魔族突然来袭,凤九天相信其中必有龙天行的谋划,若是当年凤九天未能击退魔族,恐怕如今怒江八百里河谷皆成了龙族附庸,凤凰一族也沦为龙天行的奴隶。
两岸妖族皆是幸灾乐祸看热闹,凤凰一族皆陷入了无尽的思考之中。
往事太遥远,一切皆是遵从祖训的惯性使然,凤凰一族已然忘记来时的路,但是如今要好好思考未来的路。
凰清绝眼神坚定,对面那个俊朗的中年男子曾经狠狠伤害了自己,世间男子皆是负心汉,她不忍凰族单纯的姑娘们深受男人的残害,断然不可能接受凤凰一族重归于好。
鹊桥之上,凤族、凰族青年皆深表赞同,他们内心对合亲大礼是抗拒的,当下,凰族女子纷纷摘下凤冠,将束缚了她们的凤冠丢入滔滔江水之中,她们并非不向往爱情,只是不愿接受这般强扭的肉体结合。
凤族青年也松了一口气,旋即,与凰族女子心有灵犀,各自回到岸边。
凰清绝坚定道:“凤九天,今日你若不归还傲雪,从今往后,凤族、凰族彻底决裂,连合亲大礼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凤九天竟然微笑道:“清绝,你我皆是同辈之人,难道你看不见凤凰一族重归于好是大势所趋吗?其实,在每个凤凰族人心里都是渴望能够重返千年前的局面,凤求凰,凰受之,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听见凤九天竟敢大庭广众称呼自己清绝,往事浮上心头,凰清绝气得嘴角颤抖道:“凤九天,你给我放尊重点,清绝可是你能叫的,若你冥顽不灵,休怪凰族向凤族宣战。”
凰清绝此言令凤族、凰族皆猝不及防,凤凰虽隔江而居,但是仍旧是同根而生的凤凰一族,如今横断山脉还是更愿意称呼凤族、凰族为凤凰一族,凰主再是动怒,也不可同族相残呀。
十年来,凰清绝得知凤九天爱上了人族女修,更是诞下子嗣,令她更是憎恶凤九天,难道自己是高贵的凰族还比不上卑贱的人族吗?
凤九天见凰清绝失态,此时所言根本不是那个以冷静著称的凰主殿下,回想过往,他知道自己曾经深深伤害过她。
凤九天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在万千目光之中,凤九天身形一闪,在怒江之上,朝凰清绝深深一揖道:“清绝,当年我年少轻狂,看不惯合亲大礼,虽迫于族长压力不得不登上鹊桥浮屋,但是那一夜我们并未圆房,让你这些年来深为流言所困,这是我错了。”
凰清绝仿佛旧伤疤被解开,歇斯底里道:“住嘴。”
“往事重提,又是我一大过错,但是今日不将道理揉开了掰碎了说清楚,凤凰一族未来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就没有定论。我相信其实你内心之中也深知合亲大礼有悖常理,凤凰一族最是重情,若无情,谈何延绵子嗣?
当年我如此行径,只顾自己心意,罔顾你的感受,我向你郑重致歉,今日之后,你要如何处罚我,我都能接受。
只是,你想想,错的难道不是这该死的合亲大礼吗?错的难道不是这违背天意的祖宗之法吗?
我们一辈人深受其害,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看着年轻一代人仍旧被陈旧的祖宗之法荼毒吗?”
凤九天诚恳之语打动了许多凤凰族人,而他说出当年的实情,更是令凰族女子震惊,原来当年凤九天和凰清绝根本未圆房,那么凰清绝这么多年所忍受的流言蜚语是多么无辜。
凤九天继续说道:“如今想来,当年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在斯礼和傲雪相爱之时,他们共同殉情之后才站出来对抗祖宗之法,当年我就该勇敢地站出来,纵然被凤族以妖言惑众处以极刑也要堂堂正正对当年的你说一句,对不起,然后,指着祖师堂,义正言辞说道,去他娘的合亲大礼,老子不伺候了。”
凰清绝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她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凤斯礼和凰傲雪,她终究是女子,内心是柔软的,若傲雪能得一生幸福,她自是乐见其成,只是,祖宗之法不可违,她不过是一介女子,又如何对抗祖宗之法。
徐天然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还真的让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原想着,若是能保住凤斯礼和凰傲雪二人性命就是天道庇佑了,没想到,似乎凤斯礼和凰傲雪还真有机会打破长达千年的腐朽规矩而收获幸福。
相爱的两人,没理由不在一起。
两岸凤凰一族皆陷入沉寂,内心深处对美好爱情的渴望渐渐升腾而起,凤凰一族最是专情,一凤一凰,山盟海誓,爱意绵绵,一生厮守。
内心对爱的渴望渐渐战胜了对祖宗之法的敬畏。
随着第一声,“让圣子圣女在一起。”
转瞬,“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的声音响彻怒江两岸。
吴浩见眼前一幕,不禁热泪盈眶,高高在上的凤主大人似乎不是冰冷无情之人,他对自己的疏远肯定是有原因的。
吴清风轻轻抚摸徒儿的脑袋,笑道:“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