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陈先先这号人物之前, 程卓对于蒋青的闷骚的认知，仅停留在表面。但某位青年出现之后，这个词就得拆分了。

——闷是真的, 骚也是真的。

至今没能接受老大居然真把人追到手的程卓心里有一点难受。

虽然这种难受与打赌输了不得不女装倒立有很大的关系。

陈先先看不懂对方眼底复杂的情绪，只本能地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由往后挪了挪：“这次搞事小分队一号你负责？”

“不。”程卓摊手，“你负责，我是被老大派来给……您打下手的。”

自己还要拍节目, 哪来的时间管事。陈先先知道对方只是含蓄地调侃他一句，也不在意，问了一个比较关键的话题：“红龙二的检测状态怎么样？”

一个标准时后，小型的舰队在一片空荡辽阔的星际中登陆了《机甲狂潮》节目组的巨大母舰。大概是吸收了上次的教训，这片特意挑选出来的片场非常干净，放眼望去, 连漂浮的残骸与星屑都被节目组聘请的人员清理干净, 最近的一颗星体的视觉直径都仅有两米, 可见辽阔。蓝星抵达时, 徐冬已经去更换战斗服，正巧与陈先先错过了第一面。

等两人相见时, 是红龙入库的时刻。

正亲自给新机甲表层刷保养液的徐冬, 听闻见动静时便飞快地从黑色重型机旁的靠架之上窜了下来, 停放机甲的仓库内零零散散摆了一些节目组的道具，以及若干备用的基本机甲，空余出大片的地域给两人处理自带。侧接口开启, 被厚重的防护布裹得尤其严实的人形武器从轨道划来，稳稳地送至黑色机甲身旁。

徐冬一回头，果然看见了很久不见的陈先先。

有外人在场，他张了张嘴，把那个太过明显的称呼给吞了回去：“来了？”

“嗯。”陈先先走近了，放低声音，“可以啊，最近胆子肥了，还学会讨揍了……”

“干什么？”徐冬恼羞成怒，也压低声音：“还搞赛前恐吓啊？”

他选择自带机甲的那点小心思，知情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陈先先这么阴森也情有可原。但其实大部分人都是支持他这种没脸没皮的挑战的——不管怎么样，陈先先有生之年若是败一次，大家心里都会舒服很多。

陈先先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一绕，朝红龙走去。

作为挑战巨龙的勇士，徐冬掩饰紧张强作镇定：“班长，你带了什么机甲？”

“想知道？”

徐冬只来得及点头应声，走在前头的青年便已拉住防护布的一角，用力地向后一扬——

阴影仿佛受惊的群鸟向后方飞去，徐冬吓了一跳，视线往上一抬，顿时瞪大了双眼。

红漆的轻型机，所有人都猜到了陈先先自带机甲的外型。

但他们从没有预想过，这架机甲，身负羽翼。

红龙作双翅型的武器系统，使这架机甲的中心偏后，非常容易倾倒。炮口五花八样，武器系统的复杂程度从“龙翅”之上形似鳞片的炮口数量的多少就能辨认而出，其操作难度……以及制作难度不言而喻。这些年来很多机甲厂试图研破红龙的核心，但那些项目最终都烂尾了。

但眼前……

徐冬有些晕眩，他见陈先先熟练地抚摸了一下那架神似红龙的轻型甲，喊了一声：“二二。”

红龙二号目视灯倏地亮起，ai判断着方向蹲下身来。它的智能比陈先先想象的还要高一些，在上次的称呼纷争之后，它便沉默寡言起来，对陈先先试图让它叫爸爸这一点表示无声的抗议。

“你的检测怎么样？”

“感谢您的关注，红龙二号已以9.3通过最终测试。”

徐冬忍不住插嘴：“它说它叫什么？”

“红龙啊，红龙二号。”陈先先笑眯眯地转头看他，“我的定制机甲。”

……

…………

沙沙抵达节目组后台时，撞见了蹲在角落抽烟的徐冬。

昨天通话时这个人的声音里还写满了膨胀，今日就已经颓废得像一枚狗尾巴草。沙沙有些意外，上去就问你被班长当众揍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徐冬喃喃自语，“我马上要被虐了……”

不远处，换了一身战斗服的陈先先身型被贴身的布料修得纤瘦，看起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青年正笑着和身着蓝星制服的男人说着什么，神情格外轻松，但细看又带着几分极力掩饰的杀气。沙沙一愣，今日这场节目的拍摄其实和老同学之间的友情赛没有差别，青年怎么忽然间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得罪班长了？”沙沙后背有些发凉。

徐冬也惊了：“不会吧？班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察觉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们十步之外，程卓在虚拟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确定不需要携带备用的能量源？”

“不用了。”陈先先回头，看了眼徐冬，“节目期间我会使用节能模式。剩下的对付那些人，也足够了。”

如果真的仅仅是和徐冬干一架，陈先先完全没必要开启红龙，毕竟太过招摇，又有点欺负人的嫌疑。但今天，显然不止录制《机甲狂潮》那么简单。

时点到达时，两台机甲朝空茫宇宙之中划出，仿佛两柄锋锐的刀。

比起往日的画面，今日镜头之中的背景就略显单调了。为了减少对两位机甲师的影响，节目组挑选的这块空间连星云都未有，一片单调空寂。在一幕均匀的普蓝色之中，一红一黑两道巨大的影子向两个方向拉开了距离，

红龙二号的问世就是在这样一片平淡之中，未曾听说过古老机甲传说的人们仅仅是觉得那架红色人型的外型实在太过招摇亮眼，看起来并不像是一架兵器，而是一个太空漫步的模特。但镜头之后的小部分人——例如沙沙，却在目光触到那双羽翼的瞬间，就明白了徐冬方才的魂不守舍是怎么回事。

“……我的天啊。”他看着浮萍一般漂浮在宇宙之中的两道影子，下意识转头看向蓝星安保工作小组的方向。领队的程卓仅看了红龙二号一眼，便并不意外地挪开了视线。

他终于明白，陈先先口中说的“蓝星的实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陈先先不是第一次和徐冬对峙了。在军校的时候，他们日常训练的内容很大一部分的占比都在于实战。面对陈先先这个怪物，军校最开始的安排是所有人按顺序与陈先先打上一场，但这种轮流被虐的手段收益并不算大。后来带陈先先他们的教官就想了一个办法，专门挑选了最有天赋的几个军校生……陪陈先先玩。

相互之间的战斗少说也有几十场，陈先先与徐冬对于对方的战斗风格都十分熟悉。与《机甲狂潮》节目组的母舰拉开的足够安全的距离之后，两架机甲的机械臂轴节处的动力系统开启，喷吐出幽蓝色的火焰。

黑色的重型机不再犹豫，来自节目组后台的一声令下，便已最大功率地催动了机甲，几乎瞬间便掠至了红龙二号身前。从近处观察，这架全新的红龙并没有展开它最令人畏惧的武力系统，而是幅度很小地侧过身，轻盈地避开扑身而来的激光剑。机械臂前端的炮口近距离爆发火舌，红龙二号略显黯淡的目视灯冷漠地侧视着擦过身侧的光线，慢悠悠地握拳，也架起一双激光剑。

那动作太悠闲，动力系统的尾焰都散发出一种春风般和煦慵懒的味道，坐在镜头另一端的沙沙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在光网同步播放的节目，手心不知为何有些发汗。

节能模式之下，陈先先一改往日的强势，若不细看仿佛显出弱态。没有绚烂的背景抢走注意力，黑洞洞的星际之中，棕色交织的幻影之间炮火纷飞，炫目的光柱与卵状弹交织成一张密密扎扎的巨网，黑色的重型机仿佛织网的巨型蜘蛛匍匐其上，而红龙则被困囿期间。

但细看去，红漆机甲的表面依旧光滑如镜，甚至连灰黑的痕迹都很少沾染。反而是徐冬的机甲之上，开始出现密布的细纹。

光网之上影像的进度要慢上一些，许多为了观赏《机甲狂潮》第二季第三部分广告语之中的“军校教官对战擂主”的新观众们对眼前初露端倪的劣势并不意外，唯有陈先先的那一大票技术粉感到了意外。

“怎么感觉机甲师换人了……为什么这个战斗风格这么奇怪？”

徐冬也想问，班长是被暗中替换了吗？

他并没有因为眼前难得取得的优势而感到欣喜，反而背脊开始僵硬。肆意挥霍能量的后果就是他如今已在红龙二号的拖延之下陷入后继无力的境地，如果不能在猛扑之中达到目的地，后期的胜负便要明朗了。

他咬咬牙，打算竭尽全力，祭出一个大招。

在这个念头升起的瞬间，徐冬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战场之中交织的光网之外，不远处的地方，隐约也有微弱地闪烁着的丝线。那些光线交织在一起，仿佛淡蓝色的迷雾，一层轻薄地浮在不远处。

它们起初十分黯淡，对峙的两人无法发觉，但到了此时，那光亮已经愈发的显眼，隐隐勾勒出一片形状。

徐冬不知想到了什么，额间的冷汗顿时落了下来。

注意到异常的，不只有正面那片光亮的徐冬。

节目组后台也发现了不远处的异常，一直沉默待命的程卓利落地站起身来，并不意外地向身旁的人吩咐：“去开启防御舰……他们来了。”

而红龙二号的操作舱之内，被无数精神触手以及动作捕捉器包裹的巨茧，也微微跳动了一下。

舱内卵圆形的空间全部被这些线条状的设备所填满，一片灰暗之中，被包裹的人影忽然用力地一挣。

被光网包裹的红漆轻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原本黯淡的目视灯红光大放。如有实质的“目光”从黑色机甲的头部侧面横擦而过。在放在一个短暂的静止过后，由徐冬迎面投来的光弹几乎已经抵达身前，势不可挡地向镜面一般光滑的红色漆面吻去——

在这个瞬间，一双巨大的翅膀，从红龙二号的背后倏地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