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对是个老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的沟壑,仿佛诉说着他所度过的漫长的时间,雪白的胡子仍旧稀疏的散落在胸前,光秃秃的聪明绝顶上慵懒的趴着一只雪貂——姑且当做帽子吧,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的把手,却迟迟不见他送往唇边。他背后座椅的扶手已经被摩挲的泛出油亮,那身陈旧的长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我现在是在幻术中吗?”见对方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的意思,平帆便先开口道。
对方嘴角向上一勾,露出一抹释然,答道:“这不完全是幻术,这里应该叫——幻境,也可以叫——结界,是分割出来的一个独立空间。”
老人的声音缥缈但不虚弱,手指轻搓,随着一声响指,一杯散发着芬芳的热茶便飘到了平帆面前:“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红茶招待你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老者看见平帆定定的看着自己,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虚化的身体,哈哈大笑道:“不要惊讶,你见到的是一个灵魂。”
“原来是幽灵啊!”有些问题挑明了反倒不那么可怕了,平帆很快就接受了老者的身份设定,也就放松下来了。
看平帆的表情不再那么僵化,老者才继续说道:“孩子,如你所见,我是一名法师,和你一样是要修习精神力的。”
“哦。”平帆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茶杯,轻啜一口,道了声谢,等着老人继续给他解释。
“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在幻术之中的?”老人没有进一步解释,反倒对平帆提出了问题。
“哦,其实我一进来还没有发现季节的差异,在这里还觉得莫名的安心。直到我开始梦见老家,我就知道这是梦境了。不过我还得谢谢您,让我体会到那久违的温馨。”平帆说话时不觉戴上了一丝惆怅。
“准确的说,是我在这间屋子里布下了安神法阵,是法阵让你进入梦境的。同时拜其所赐,我也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老者平静的叙述着,声音几乎没有起伏,但平帆却感觉到老者带着一丝丝调皮——还是不要吐槽这严重的违和感了。“说说在梦中,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我可是一直在微调哦!”
“看见我姥姥院外那棵枣树时就发现是做梦了。”
“哦?我看你的记忆里的小院就是这样的。”
平帆突然一阵恶寒,这老头能读出自己的记忆,自己在他面前岂不是光溜溜的?
“孩子,你不用担心,我只能在你被催眠状态下才能读到你的一些记忆。就像你能看到你的召唤物生前的一些记忆碎片一样。”
原来如此!老人的话应证了平帆之前的猜测。“等等,记忆碎片是什么鬼?这个老家伙到底坤谈了自己多少秘密?”平帆在心里腹诽的正欢,老者却没有在意他的表现,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催眠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东西,他能让人类放下平时的防备,打开自己内心的门窗,向外界展示内心丰富的世界……你知道吗?一个乞丐的内心世界不会比过往的逊色分毫,孩子的想象力也并没有比大人强了多少!只是清醒时候很多的常识铸就了一个个铁笼给锁起来了……如果时间能永恒,我真想好好探索下去……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老者的思维跳跃让平帆有些不知所措。
“那棵树在表弟出生前就已经砍倒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现问题。不过我很喜欢那棵树,就让它在那里吧。”平帆搬起一根手指说着,“然后是我们一起去池塘捉鱼。”
老者两边的嘴角都向上勾起,身子微微前倾,问道:“这个情节有问题吗?”
平帆不答反问:“您没有接触过类似我家乡的地方吧?”
“是的!你本来的世界让我大开眼界!”
“哦!您不觉得奇怪吗?”
“为什么要奇怪?造物主创造世天堂、创造地狱、创造庇护所,为什么不能创造其他的世界?”老者站起身来,平帆才感觉到这个人身材的高大,“孩子,你所受的教育让你相信世界的真理是由物理法则所支配的,而这些法则是不变的。这一点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你们所认知的就是全部的法则吗?为什么要排斥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呢?”说着,老者踱了几步又回到了躺椅上道:“孩子,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尝试着接受这里的法则吧。”
在一番说教之后,老者指挥茶壶飞过去给平帆的茶杯斟满:“还是说说你的梦吧!这段情节安排我还是比较得意的。”
在得知老者窥见自己的由来之后,平帆释然了,索性和老者聊起天来:“这个嘛,更简单了。我不会游泳。”
老者哑然:“我看你记忆里有一起游泳的片段。”
平帆笑道:“没错,我都是站在潜水里,看着表弟去玩的。你却给我安排了游泳的桥段。”
“好吧!这是个小失误。”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您,让我见到了久别的姥姥。”
“不用客气,这算是对我擅自操纵你梦境的一点点补偿吧。我很快就调整了。”
“嗯,我的办公室故事,您感觉如何?”
“很有趣,充满乐趣的一群人。”
“哦,您知道我什么时候发现这是个梦的吗?”
“愿闻其详。”
“您把迪雅娜弄进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也是梦的。”
“哦?这么早!你还坚持到晚上打完电话。”
“啊!”平帆一拍额头,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我忘了吃我的拉面了!”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前仰后合,连眼角的鱼尾纹上都又泪花了。
平帆却已经恢复了平静,郑重的起身对老者行了个礼道:“谢谢您,让我感受到久别的温馨。”
老者还沉浸在笑声里,随意的挥了挥手,表示不用谢。
平帆不想打扰老人,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等他停下来。
“好啦!多久没这么笑过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说吧,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老者的声音有些亲近感了,不像刚才飘忽的笑声那样带着一丝森然了。
“我想知道怎么回去。”
“原来的世界吗?我无能为力哦!”
“回我同伴身边,小迪一定等急了吧。”
“这倒没错,那个小姑娘在外面正在谋划放火烧林子能。”
这回轮到平帆哑然失笑了。
“孩子,知分寸是你的美得,但是我不能让你入宝山空手而归,这个送给你吧。”说着一个羊皮卷出现在老者手上。
一米见方的卷轴拿红色的丝带系住——辨识卷轴?
见平帆惊呼出卷轴的名字,老者微笑着将卷轴交到平帆手上,并嘱咐道:“孩子,在你看来这是个游戏。但我希望你知道,这里是一个真是的世界,只是很巧合的和你玩过游戏有些相同之处而已。”
“阿卡拉和我说现在辨识卷轴只有天使才能制造。”
“阿卡拉是谁?”
“您竟然不知道阿卡拉!那您刚才和我说游戏、这个世界什么的!”
“那又如何。”
看着对方在耍赖,平帆也没办法,只得给老头普及一下自己现学的暗黑知识:“阿卡拉这个名字至少传承了两千七百年了……”
一通诉说,说得老者一愣一愣的,时而怒火满溢、时而悲伤痛苦、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扶额叹气,听着听着连飞扬的胡子都垂了下来,最后老者发出一声叹息:“唉——,人类已经衰落如斯了!竟然要龟缩在鸟人划定的栅栏里,才能苟活下来。奈法兰,这就是你所钟爱的孩子们吗?”最后一句仿佛自言自语的低吟,却一字不漏的钻入平帆的耳朵里。
这下平帆也不着急回去了,他打算坐下来好好从这个老者处得到一些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