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罪犯并没有让谷雨感到快乐，就像死了人给多少钱也不能偿命。但是人天生要追求公平，有了这点公平才能让自己继续以后的生活。
就在这样的时候谷雨意外地接到了肖如意的电话。而这一天，北京居然下了雪。
“大明星，能不能安排接见一下？”
谷雨不禁笑了。这个肖如意还是这样“调皮”。
刚出国那阵子，肖如意经常在班级群里露头，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就没了声音。谷雨一想起当年她一进教室就啊嗷一嗓子，就不由佩服，这人得多厚的脸皮，才能玩得如此尽兴。
今天她为什么想找她呢？是看了那些消息想安慰她吗？
可是最好的安慰不应该是假装不知道吗？
她应约去了肖如意说的甜品店。这个甜品店的店名就叫甜心，从招牌到内饰，满眼都是粉红色的蝴蝶结，谷雨觉得这好像适合十七八岁的少女，于今天的她来说，都过于矫情了。
店里很热，谷雨把大羽绒服脱下来搭在椅子背儿上。她拿过桌上放的甜品目录一页一页地看，样品拍得都很漂亮，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知道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但她还是不希望让人认出来。为了大家安宁，她还是低头“忙碌”好了。
“土妞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后面，是毛绒绒的包包。那包包很多的毛，放在桌上的时候就像卧下晒太阳的猫猫。
“我还以为把你家狐狸抱过来了！”谷雨站起来也跟着打趣。
肖如意没变，还是清汤寡水的清秀。短头发齐着耳朵，齐刘海到眉，如果不是那件夸张的貂皮大衣，和这店里的装饰倒是挺配的——高中生风格！
“来，亲爱的抱抱！”肖如意张开怀抱就扑了过来。可是谷雨却被这一扑惊到了，她感觉肚子上顶了一个硬硬的球。
“哎呀！”这让她太意外了，她不由得盯住她的肚子。
肖如意嘿嘿一笑，把大衣解开，隔着绒衣在肚皮上弹琴般地弹动了两下。
谷雨认真地端详她那肚子。她猜测地问：“七个月？”
“不，八个月了！”
“八个月你还乱跑？”
“没乱跑，就是跟你约会一下嘛！”
谷雨拿她无奈，这人从来都是个神经病。她关心地问：“行动还方便吗？”
“方便！我想干嘛干嘛，他听话着呢！”说完，她拍拍肚子，就像拍一颗西瓜。“谷雨，咱们先来客冰淇淋吧？我要香草味儿的！”
“怀孕要吃冰淇淋？你不怕刺激到他？”
“不怕！我还天天喝冰水呢！”
“天！”谷雨也是服了她了。“肖如意，什么人能忍受你这样对待他的孩子？”
“你猜！”说完，肖如意就冲店里服务的粉红色姑娘招了招手，那姑娘顶着巨大的蝴蝶结过来，肖如意就用笔画了一客香草冰淇淋，同时说：“我做主了，给你吃酸奶味儿的！”
谷雨揉揉脸，等那服务员离开，一脸困难地说：“偌大个北京城，那么多出没的雄性，你让我怎么猜？我也很好奇什么人有胃口消化你这样的？”
肖如意鄙夷地给她个白眼。“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说完，夸张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郑重其事地说：“郑铮！这个孩子的父亲叫郑铮！”
谷雨简直被她吓一个大跟头。怎么会？肖如意这么闹腾的人会和郑铮那个闷葫芦绑在一起，这是天大的玩笑吧？
“切，就知道你是这种表情！且听姐慢慢表来！”肖如意脸一扬，手一拍桌子，就摆开了说书的架式。这时候，冰淇淋送来了，可是她浑然不觉。
“你知道吧？生活在国外有多无助。我这种人，白人黑人都能混得跟家人一样，可是郑铮不行。”说到这儿，她鄙夷地哼了一下。“弄得她奶奶只好跟着他。可是她奶奶老了，哪能什么都做得来，那就只好请保姆。西人呢，他们不好沟通，只能让人做做卫生，做饭就麻烦了。请华人呢，倒是请了两个，可是谁能受得了这位老太太！”说到这里，肖如意一个劲儿地摇头。
谷雨不同得捂着嘴笑，确实，谁能受得了那位老太太！她调侃着问：“你能？”
“我也不能！”肖如意直接摆手，接着就一脸无奈。“可是命运让我和他们走到一起！有次，保姆刚刚辞工，郑铮和他奶奶一下没了办法，他们就买了好些速冻食品。可是要煮饺子的时候发现没醋了，附近一公里处就有超市，要说不是难事。可是他奶奶非要去华人超市买山西醋，结果，在超市台阶上就摔了个小臂骨折。你说，郑铮咋办！”
谷雨耸耸肩，是啊，他不得有个食堂跟着他吗？
“郑铮他奶奶在医院打好石膏就给我打电话。我一想，都是同学，就帮帮他吧！就这样，每天开一小时车，给他们两人做饭。”
谷雨问：“你很会做饭吗？”
“会呀！出国前突击了四样儿：西红柿炒蛋、红烧肉、尖椒土豆丝、蒜蓉西兰花。到后来触类旁通就一通百通了。我第一顿饭就把郑铮吃得撑着了！”
谷雨咯咯地笑。郑铮确实饭量很大。
“他奶奶感动地对我说，如意呀，你别开车来回了，你就住这儿帮帮我们俩，还能节省点时间。我一想，也是，有这功夫我还能歇歇！结果，一歇就出事了！”说到这里，肖如意一拍大腿，就好像等着别人的反应一样。
谷雨立马张大了嘴巴。这是要上演大象和蚂蚁爱爱的戏码儿吗？
这时的肖如意完全进入了讲故事状态。她说：“那天晚上，我做完了饭，一身的油烟气，我就端上桌子让他们先吃。结果在浴室刚洗了一半，郑铮就进来了。他盯着我的小咪咪就着了迷。我一看他那呆样儿，也很好奇，我就想，这家伙长这么大有没有碰过女生？”
谷雨噗地就笑了，因为肖如意的胸是很小的。她那会儿经常说“不平何以平天下”。
“别笑！”肖如意一本正经地讲故事。“他伸过手来碰了我一下。我一把就打掉他，我说：‘洗手去！不洗不让摸！’这家伙就真的去洗手。”
谷雨忍不住了：“你真的让他去洗手？”
“当然是真的！我这么爱干净的人，哪能忍得了他！他刚吃完排骨，吃得手背上都油滴滴的！然后我就看着他洗手，他伸过手让我检查，我说‘不行’！手指缝还没搓，要用洗手液！这下他就跟我闹脾气，他闹脾气我就用水龙头冲他。到最后，他就服了。”
“哦，原来是服了！”谷雨点点头。“那他服了以后呢？”到这时她也很八卦。
“他服了就好好洗呗。可是他能力不行，服了也只是在洗，可是洗不干净，我就只好从浴缸里出来按住他洗，好不容易把他那千年脏手洗干净，他就兴奋地过来摸了我一下，这一摸摸得我一激灵，妈呀，跟过电一样？我就问他：‘你还会别的吗？’这一问就问出麻烦了！”
谷雨笑得简直不能了！她问：“真出麻烦了？”
“可不是嘛？”肖如意一脸认真。“后来他害怕地冲着门外喊：‘奶奶，她出血了！’我起来就给他一个耳光！”
“耳光？你后悔了？”谷雨问。
“那倒不是！这才多大点事儿，就跟下饺子有一个没包紧，露了馅儿一样！我是生气发生了这种事怎么能叫奶奶呢？等了几分钟他奶奶没来，我就知道这老太婆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后来我把自己冲干净回卧室去了。”
谷雨两手一摊：“故事完了？”
“哪有？”肖如意鼻子一哼，“那个呆子吃上瘾了！他一见我在，就站到身边转来转去，总想跟我去卫生间。我打他一次，他就可怜巴巴在墙根儿站着，下次他还跟着我。”
“就这样，他又试了几次！”谷雨不由跟着往下编故事。
“对！”肖如意一拍桌子。“过了一段，我发现不对，我他妈的怀孕了！”
谷雨竖起耳朵：关键之处来啦！
肖如意说：“我就把饭端上桌，对那一老一小说：‘吃了饭，你们谁能陪我上医院，我要做流产！结果，那老太婆点点头，呆子却不高兴！我管他高兴不高兴，收拾完锅就去医院。”
谷雨问：“你当时想好了吗？你流完了怎么办吗？”
“流完了我就回我自己的房子呀！”肖如意一脸理所当然。“我又不想讹他。这事儿就是一个人生体验！我他妈学雷锋学到这儿也算结束了一个人生阶段。可是谷雨，你知道在加拿大流个产多难吗？要等排期啊！就在这个等待过程中，事情发生逆转！”说到这儿，她卖了个关子等着谷雨发问。
谷雨问：“她奶奶后悔了？”
“不，那倒不是！”肖如意摇头。“是郑铮那家伙绝食了！”
“绝食？”
“可不是咋的！那家伙真坚决，好几顿饭都不吃，只喝凉水。他一饿了就喝凉水把他奶奶给心疼的！老太婆就问他：铮啊，你到底要怎样呢？”
“‘我要她生孩子！’听听，这就是他说的话。这把我和老太婆惊的。我就是学雷锋出个意外，我可没想要和他过一辈子，老太婆估计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郑铮继续绝食，他居然在教室里晕倒了，是饿的！”
谷雨吃惊坏了。郑铮能这么坚决吗？
肖如意继续说：“老太婆终于拿定主意了。她坚决不陪我去流产。可是凭什么呀？做流产多贵呀，凭什么让我一个穷留学生额外负担一笔开销呢？我们斗争了几天，老太婆说：‘我给你爸的厂子投资吧！’我一听就不斗争了。这几年，我爸的厂子确实不行。”
谷雨郁闷地吐出了一长气。原来是这样！胡老太太又捏住别人的软肋了！她真是一只老狐狸精啊！
“你们——，”谷雨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问，但她确实挺关心。不过，肖如意倒是知道她想问什么，她说：“我们领证儿了，但没办婚礼！所以，这个孩子是有身份的！”
谷雨点了点头，她有点同情地望着肖如意。领证儿，那意味着要和郑铮那样的“怪人”生活一辈子。
一辈子啊！
“你别同情我！”肖如意强硬地说。“我想得可清楚了。我没想在专业上有多大的发展，我只是能拿到文凭。但郑铮在整个数学学院都是数得着的人才，他将来一定是能当数学家的。我嫁给一个数学家也不算委屈！再说了，老太婆有钱，等她去见上帝的时候，这个家将来就是我和我儿子的。我已经比一般女生嫁得好了，你说是不是？”
谷雨不置可否。
肖如意继续论证。“再说了，夫妻就是那么回事！他上了床就跟装了蓄电池一样，我也没什么不满的！他不会跟人沟通，可是他听话，他要不听话我就打他，一打就乖了！”
“你真打他？”
“对呀!他现在已经能洗干净手了，就是洗脖子费点劲，那么大个块头儿每次都弄得我一身水、一身汗的！”
谷雨没法回应。她把手放在肖如意的包包上一下一下地梳理上边的毛毛。
她心里说，可能每一对夫妻都不同吧！
“谷雨！”肖如意把她的手搭在她的手上。“你记得吗？我们在上中学的时候，有一天，你和我，还有别人，我们在操场上疯跑了好一会儿，然后我们俩躺在雪地上，我枕着你的胳膊，你把你的大羽绒服盖在我的身上。雪花一片一片地飘在我们的脸上，凉丝丝的。那时候，我看到你流眼泪了。”
“嗯。”想起以前，谷雨有点动情。“我那是幸福的流泪。我小时候是没有玩耍的同伴的！”
“呵呵，”肖如意拍拍她的手。“所以，谷雨，幸福是很容易获得的。我觉得我现在不错，学可以先不上，专心等孩子出来。你也不错，鲜花和掌声都见过了，眼面前儿这点事儿算啥？屁都不算！”
谷雨点点头，含泪带笑地说：“是的，屁都不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