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守仁又吃到一只大鹅。

算上吃鸡，做试验的动物他已经吃了好几只了。方植末给他看一张图片，是关于美国一只无头鸡活了十八个月的报道，那只鸡有个名字叫麦克。方植末说：“任校长你看，这只鸡并非真的无头，它掉了一只耳朵，少了一部分脑干，但是他还能保持平衡，照样长肉。生命是多么顽强啊！”

方植末又说：“我们做的这个试验其实是人家试验的重复，我不知道麦克的主人当初切除了多少脑干？如果刀子稍稍偏一点它还能不能活呢？它到底破坏掉的是哪部分神经呢？它的消化道没有这部分神经又是怎么调节的呢？还有它的肢体协调……？嗯，总之，这太神奇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像任守仁这种乡村校长，瞬间觉得方植末的试验严肃而神圣，包括对他吃掉的那些无头鸡他也充满敬意。他问:“你们的设备……”

方植末沉稳地说：“第一步还用不着什么高端设备，我先把切除工作做顺溜再说，鉴定嘛肯定得找专业的研究所！”

任守仁瞬间懂了。他说：“哦，明白了！”

“所以，”方植末严肃地说：“这个试验您不要告诉旁人，您只管吃鸡。村子里的人嘛，对于我们这种做法肯定会嘲笑的，我不想听他们乱说！”

“知道，知道。他们没文化就会瞎说！”任守仁以一个乡村知识分子的见识和人格对这件事情做出保证。

于是，在学校旧教室里发生的一桩桩血案只有一个目击者知道，而他守口如瓶。

五月底，又到了大生寺僧团“行脚”的时间。

这大生寺之所以出名，是因为不间断的苦修，无论是僧人还是居士，比如吃不好，睡不好，醒来就做功课，干活儿就是做功课。僧人们外面的僧衣会干净整齐，但里边一般会穿百衲衣。这种百衲衣传统上是人家扔出去不要的破布，僧人们替众生受苦，他们捡回来拼成一件能穿的衣服。但现在也没那么多人扔破布了，他们还是穿着各种布片拼成的衣服，也不知道这要费多少功夫。但苦是修行的一部分，就像管理居士们的坡头讲的，佛陀时代就这样，不要抱怨，抱怨会影响你的修行。

这样的“行脚”每年都有那么几回，这大概相当于俗世的行万里路，读万卷经。他们一出去就差不多有十来天，等回来时就一个个的精瘦精瘦。就像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一样，次次“行脚”都会使大生寺的名声得到进一步的强化。

当然，住持永祥还是要坐那辆福特房车的。乡下人不明白这种车的妙处，总把它等同于一般的运输工具，而且这部车看屁股很像医院的急救车，因为它既方且白。

车子走得很慢，因为要与僧团保持一定的节奏。僧人们都是练出来的铁腿，一路只顾低着头行进，好像饿也不饿，渴也不渴。到了休息的时候，就安静坐下来休息，有什么吃什么，没有一个抱怨。永祥会从车上下来到他们中间走一走，也会坐下来诵一会儿经，衣服沾上了泥土就让它沾着。有路人看过来，就让他们看。

他们在行脚当中净化了自己，永祥和尚在行脚当中救助众生。

“师父，前边发现一只狗，吐血了呢！”一个僧人报告一声。

永祥和尚也不说话，只是冲着窗外点了点头。那僧人跑到土坡上把那狗抱了起来，郑重地抱到车前。和住持同乘一辆车子的和尚把车门打开，把狗接了过来。

再走不到半个小时，前边走着的僧人停了一下，其中一个跑过去看看，从树棵儿下边把一只掉了一边翅膀的大鹅抱了过来。

“师父，这只鹅……”

永祥和尚皱皱眉头，看看它耸拉着的一边翅膀，就点了点头。

然后，僧人们继续埋头苦行。

这已是“行脚”的第十天。

在回来的路上，僧人们又捡到一只被来往车辆碾断腿的大公鸡，问问是谁家的，没人认领，那就只好又捡到车上来。

一直到第十一天，僧团全部回到大生寺。

僧人们真累了，但师父不说话，不能没德行地乱跑。他们默默地停下，对师父下车行注目礼。永祥和尚下了车子，他看看大雄宝殿前面来来往往的信众，温暖地笑了一下，回头朝众人挥了一下手，僧人们就各自回去洗漱了。然后车子缓缓驶进后院，师父也进了后院，他肯定是给小动物施治去了。

可是，没多久，一间房就传出来惊吓的一声低吼：“师父，摄像头！这个大鹅的眼睛是一只摄像头。”

“慌什么？断它的电！毁了它！”

“晚了，师父！断不了，它用的是电池，我不会拆！我们说的话恐怕都传过去了！”

“走！东西别带！”

接着就是各种杂乱的脚步声和含糊的低语。

……

赵篇在这时接到了安安的报案，这是下午五点多钟，所有的民警都在。安安在电话里急匆匆地说：“顾不上给你看证据，你快带人去大生寺，永祥和尚要跑！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我去！你快告诉你杜叔叔，请求最大警力支援！”

说完，赵篇放下电话，瞪大了眼睛对屋子里所有的同事说：“去抓毒贩永祥和尚，相信我的就跟我走！全副武装，注意保留活口！”

说完，他自己扣上警帽，带上家伙就走。

小代第一个冲出来，一脚踏上车门，其他几个也扑了出来。

“小代你来开车！”赵篇让出位置，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他要向上级请求警力支持。大生寺太大了，他只有五个人。而且大生寺所在的位置非常有利于逃窜，如果得到这么及时的消息还不能把毒贩抓捕归案，那么，赵篇做一辈子警察可能再也没有辉煌的机会了。

在这同时，学校教室里的方植末狠狠地命令姚安安：“你给我安静地呆着！你的试验完成了！”他一边保留证据一边看着跃跃欲试的姚安安。这时候，还是有数据传过来，那只大鹅是一只眼，另一只鸡也是一只眼，他们发现的只是大鹅，至于鸡他们已经顾不过来了。

毒贩还是疏忽了。虽然车子在行进当中有些杂音，但重要的几句话还是可以判断。一个问：“怎么会出现一只鹅呢？不是说只有一只狗吗？”另一个说：“别管它，先带上来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可是那个不死心，他问：“会不会是另外的一个包装，那个装不下了？”

等回了寺院，一个说：“呼，终于回来了！货早就断了！”另一个说：“去，拿剪刀把肚子割开。”

接下来就是大鹅被发现，然后就是杂乱的一些响动。

方植末眼睛都熬红了。连续多日看着屏幕，太无聊也太累，当兴奋点终于来临的时候，却是如此诧异的结果，他觉得血液都要从腔子里喷出来。

“姚安安，你给我坐下！今天你要是敢离开我半步，咱俩就一刀两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