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飘起小雪，赵篇出门看看天，招呼屋里的四个兄弟一起往大生寺去。按原计划，他们要清查流动人口，理由是“过年维稳！”
但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大生寺那些常年聚集在这里的信众已经所剩无几。但该问的还是得问，一溜儿查下来，发现剩下的都是通远本地人，外地人全部回去过年了。
想想也正常，这都腊月二十八了嘛，再怎么献身宗教也不能抛弃家呀！
维稳任务完成了一部分，一行五人打道回府。临上车时，赵篇回头看了一下，发现送他们出来的僧人现出一个笑容，赵篇心里就突的一下。这感觉来得很奇怪，但细寻思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一路上赵篇都在回想那僧人脸上的笑，但越想越模糊，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下午两点，谷雨拉了杨宝莲来大生寺要地，其实说“要”都多余，应该是通知他们一下，明年小埔村自己要种，大生寺的人就不要翻地了。
杨宝莲勉强在僧人面前板起脸，现在全村只有她一个算是比较清白的干部，大家什么事都找她，她真是觉得有苦说不出。
当她把要求说完，接待的僧人说你们等一下，然后就进去找管事儿的。杨宝莲和谷雨就站在雪地里等。为了化解这等人的尴尬，杨宝莲问：“你们明天要走吗？”
谷雨点点头。她妈回宁夏了，但她有个广告要拍，她必须回到北京去。
“那明天要是雪下大了呢？”说完，杨宝莲抬头看天。
谷雨也看了看，信心不足地说：“下大了再说吧！”说完，她问：“杨主任，你说小埔村从大生寺要回来的地能不能让我们承包经营？”
杨宝莲闻言看她一眼，含糊地说：“谁承包都行哇，总比闲着强！”
谷雨就哦了一声。她心想是不是还有招标那一说，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村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劳动力。就现在村里的这些老年人，能把自己家的地种完就不错了。
就这样说着话，过了有十来分钟，杨宝莲也不耐烦了。她抱怨：“占我小埔村的地做起个道场，还摆起谱儿啦！”
谷雨跺着脚问：“当初是谁同意他们占村里的地扩建寺庙的，杨旺才吗？”
杨宝莲嗯了一声，眼神就移到一边去了。杨旺才死于非命，说起来她心情挺复杂的，她不愿意提起杨旺才。
这时候，那个报信的和尚跑出来了，他到了近前扬着下巴说：“师傅说知道啦，你们回去吧！”
“嗯？”谷雨和杨宝莲都意外地嗯了一声，就这么简单？这就是寺院的礼数？但两人又想想，把土地拿回来本就是让人不高兴的事，难道还能等人家笑着礼送？
不过这大生寺做事怎么让人这么膈应呢？难道出了家连俗世的礼貌都不讲了吗？
……
在谷雨为从大生寺拿回来的土地动脑筋的时候，有些人也在为大生寺操心。
先说市府大院里的。市局的计局长给卢兆麟当面汇报：“卢市长，大生寺的外地人都回老家过年去了，本地人里也没有发现一个秃舌头的司机，据那些僧人讲来年大生寺养不了那么多外地人，因为土地少了，可能外地人从此就不来了。”
“平时就没把外地人纳入管理吗？”卢兆麟一脸的不满意。
计局长干笑了两声没有回应。流动人员管理，别说通远，在北京那种地方也有漏洞，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人都走了！
卢兆麟拧着眉头盯着木地板上的缝儿出了会儿神，过了会儿，意识到计局长还在地上站着呢，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这事儿不算完，这个案子本来是通远的大案，现在全国都有人盯着，没个说法真的不行。那条线索要好好使用，查清举报人就会有更多的信息出来，你说是不？”
计局长点点头去了。
再说洪运楼的鸿雁阁。
洪老大洪江禹两杯茶都喝完了，也没等来仇日升的光临。旁边的小姨子站起来，手把着壶问：“还要来一杯吗？”
洪江禹摇摇手说：“再喝尿泡都炸了！”
小姨子莞尔一笑，弹了一下红指甲说：“姐夫你也别为这个事上火生气。现在风声那么紧，仇书记和咱们保持点距离那是必然的。有事情在电话里说是一样的！”
洪江禹撩起眼皮看了小姨子一眼，没说话。
这能一样吗？感情不就是吃吃喝喝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吗？电话冷冰冰的，有什么好说的？能说的早说了！
小姨子探了下身子，把盛放瓜子的盘子往他怀前推了一下。自己抓了一小把边吃边说：“姐夫，你说这信访下乡会不会年后还搞呀？我家楼下住的那个警校学生都嘚瑟得不行，他也被抽调去帮忙了。一问去干啥，那生瓜蛋子马上就板着脸说:‘信访下乡’，再问就没有二话了。”
洪江禹点点头，指了指门，说：“你出去吧，把门带上。我只要一碗小米粥和两块蒸倭瓜。”
小姨子哎了一声，轻轻出去，把门带上。
洪江禹按了下眼皮，又揉揉太阳穴，觉得头涨得不行。他把头贴在实木大餐桌上，一时的冰凉让他好过了些。
又过了会儿，外面有敲门声，他说：“进来吧!”小姨子闪身进来，把托盘往他跟前一放，人就走了。
他看了看，除倭瓜和小米粥之外，还有一碟红油肚片，他看了眼就饱了，赶紧站起来把那肚片放到窗帘后边的台子上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空调机上是雪，车顶上是雪，房顶上也是雪，这几天气温低，下了就不化，明天还不知要下多厚呢！
要不是地冻着，杨旺才也不致于埋不进去，可即便是烧也没找对地方呀，他禁不住想骂人。难道放山药蛋的地窖就不能暂放一个人，然后把那山药窖用水泥一填了事？
他头脑中一时闪现无数个灭尸方案，但最终他还是骂了一句蠢货。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给仇日升打个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仇日升接了。他淡淡的口气一别以往那种江湖朋友的热络，他说：“江禹，换个手机，以后别跟我联系了。我们都得学会保护自己。”
然后，仇日升就挂了。
这把洪江禹堵的！我们都得学会保护自己，难道危险已经临近了吗？大生寺的人都遣散了，派出所也去查过了，还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吗？
他想不出。
而仇日升放下他的电话以后，看看手表，他决定去北京一趟。市委书记去复查，他得跟上去表表关怀，关键时刻不能不表态啊！
他给司机打电话：“上北京，就现在!”
司机啊了一声，显然为他这种天气出门而感到意外。但他还是嗯了一声。
仇日升下了楼，打电话给秘书。“我到北京看甘书记去，这两天要有人找我，就说我在家养病。”
秘书也很意外，他迟疑了一下，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说：“仇书记，我听人说甘书记的病恐怕……”说到这里，他不说了，好像是等他改变主意。
仇日升马上就骂了一句：“领导的身体状况是机密，哪能让你们传来传去，你给我管住嘴！”
秘书赶紧说对不起。仇日升这才算完。
当冷风吹过来，把雪沫子打在脸上的时候，仇日升觉得自己有些犹豫了。可是当司机开着车子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一哈腰钻了进去。
这时候，就看谁沉得住气。
这个大生寺啊!
他现在有点后悔在那件案子上他的态度太模糊了。钱可以收，饭可以吃，但命案一出让人怎么包得住呢？这不，过了这么久，那个任守仁还是咬住不放，现在他不用装疯就安全了，可是别人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