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前菜是两记耳光，这不是个爽快事儿，但如果因为这就连饭都吃不好了，那只能说明你太在乎它。

桂宝宝三人走了以后，大厅里“红姐夫、红姐夫”叫成一片，这气氛没法不好。

庞统几人只是嫌老师在侧，不让喝酒不能尽兴，其他都酣畅得不行。

等看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红姐夫”主动去结帐，没想到楚才已经结了。楚才特成熟地搂着“红姐夫”的肩膀说：“不能让红姐掏钱，她那点班主任费挣得多辛苦啊！我们这班太淘了，她能活到现在还乐呵呵地，真不易啊！”

“红姐夫”也不跟他客气，知道这顿饭也就是楚才的一双鞋钱，只说“你们懂得心疼她，她就没有白干！”

大家高高兴兴地走出锡林郭勒烤肉馆。有的打的离开，有的家里的车子已经在等着了。

齐家平时是坐班车的，下了班车再倒一趟就能到家，一直不用人接。今天班车早走了，那就除了打车，只能搭别人的车。

楚才说：“上车吧，再搭上周全！”

周全此时在跟刘红说话，还跟刘红抱抱。不时地，有人过去和周全拥抱，就连韩国人、朝鲜人、蒙古人都抱过了，他也没过来。

楚才不看了，他钻进车子里面，把副驾驶位留给周全和朱齐家其中的一个。

他知道周全此时最想跟谁说话，他也知道他看下去，恐怕会不好说话，所以，他回来。

朱齐家站了会儿，看周全迎向谷雨。他转身钻了进来，直接坐在副驾驶位上。

窗外，周全站在谷雨面前却忽然低下头，没有人知道他说什么，或者他什么都没有说。谷雨有点不知所措。

只是片刻，时间却像凝固了一般。

只听刘红大声说：“谷雨，你要不就跟王圆圆家的车走吧！”

谷雨哎了一声。侧身从周全身边经过。她说：“再见，周全！”

王圆圆家的车子带着谷雨走了。

周全转身，看着车子走远，握了握拳。他停了会儿，向楚才家的别克走来，探头看看前座，钻到后边，和楚才坐在一起。

一路，三人无话。

等把朱齐家放下去，放在贡院五号的路口，楚才才拍了拍周全。

周全说：“什么都别跟我说。她也要在国内读书。……我喜欢是真的喜欢，尽管我家现在没钱。”

楚才就真的不说。

等快到周全家的时候，周全说：“以后你来，这里就不是我家了。”

楚才问：“是要卖房了吗？”

周全点了点头，说：“要卖了，人家已经来看过房。我妈不舍得，但我坚决要卖。卖了房子可以用钱养铺子。要不，他们俩以后怎么办？”

楚才不置可否，只是听着。

周全又说：“我现在在家地位可高了。我爸他现在打不动我了，他现在只能听我的。”

楚才问：“那你那些收藏和作品呢？”

周全说：“那个不卖，现在卖也不值几个钱！”

楚才说：“那这样吧，要是搬新房子没处搁，就先搁在我那儿。我专给你腾个地方！”

“行，放你那儿我最放心。”

……

周全回到家，先倒了杯水给妈妈，再问要不要方便。

妈妈摇摇头。她说：“你也多喝水，吃烤肉最容易上火了。”

周全很乖地答应一声，当着妈妈的面儿喝。等放下杯，他说要去收拾东西，妈妈就点点头。他把音响打开，找到林忆莲的歌，低低地放出来，然后把门轻轻带上走出去。

整个屋子回响的都是林忆莲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女人，若没人爱多可悲，就算是有人听我的歌会流泪，我还是真的期待有人追，何必在乎我是谁……”

这是妈妈喜欢的歌，一听这声音，她就特别安静。躺得再久都可以。

盆骨摔裂不容易好，得卧床不动。这一假期，他连屎尿都会处理了。爸爸在铺子里盯着，虽然精神也不振作，但是，有事情牵扯着总比回家来两个人怄气强。

他扫了眼书桌，看看新买来的“高中文科总复习”。

他想，谷雨肯定也有这样一套书。

他想象谷雨就坐在他的旁边，他们都是小孩子，谷雨扎着小辫子，穿着花棉袄，手里握一支带着橡皮头的铅笔。他应该是个穿着小警察服装的平头男孩子，他的手黑黑的，脸也黑黑的，都是不小心抹上的铅笔灰。他们一人一个板凳，共用一张长条桌，桌子中间像别人一样用小刀划出深深的印痕。谷雨不小心超过了那条界限，他就蛮横地把她打回去。可是放了学，他会跟在她的后边，有别人欺负她，他就把那个按倒在地，打得他满地找牙。

后来，他们就一起上初中，一起学习ABC，学唱字母歌。谷雨笨极了，总也学不会，他就帮她。放了学，他就用自行车驮着她。当然，上学的时候，他也在她家门口等她。

然后就是一起上高中，他们都长大了。谷雨亭亭玉立，像春天的树苗，每生长一寸枝桠都那么让人神怡。他也长得宽阔高大，不像今天这样戴着眼镜，看见大胸肌的“她哥”就害怕。他保护着她、陪伴着她，她不用受那些苦，他也享受着陪伴她的快乐。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坐同桌，没有其他人和他们俩掺和在一起。一直到现在，他们俩拼命学习这套高考文科总复习。

他被自己的想象弄得热泪盈眶。他沉醉于这种想象。

今天刚到明德学校的时候，看见谷雨，他忽然自卑，因为谷雨的眼神里都是同情和关心。他想，他已经没钱了，不能给她什么，他都不能和她一起上学。可是，在烤肉馆里，谷雨和其他同学都那么自在地在一起，大家都喜欢她。他想，他不能那么狭隘地揣度谷雨，不能那么狭隘地度量他们的未来。

现在，她和他一样，留在国内参加高考，这是上天对他的照顾。他还是要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站在谷雨面前，对她说：“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

谷雨很慌乱。

他理解她的慌乱。这丝毫不能动摇他的信心。女孩子被人盯上总是慌乱的。

他打开书桌的抽屉，看到装“盛世繁华”的木盒子。他拿出来，抚摸那些凉凉的瓷片，这一串，美丽是美丽，但真的太沉了，甄俭那家伙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后，他得给她做轻便一点的。

“周全，该做饭了，妈饿了！”

一句话把周全召回现实。他站起来，把东西好好地收回去，然后搓搓脸，走进厨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