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还没过去，温助阳的人大代表身份已经没有了。

不止温助阳，同一时间失去这个身份的还有国土资源局的局长洪参。整个苞头凡是涉及到稀土走私的矿主、官员悉数被带到检方集中问讯。

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二，中华经济日报以一块豆腐大的篇幅报道了一条消息：青岛海关查获一起稀土走私案，涉案金额达到1.1亿，涉税1050万。文章说海关人员发现有一批货物报关单上写的是非稀土产品氧化铁红，仓单上写的却是名为氧化镧的稀土产品。这就引起了海关人员的注意。经查，报关的是淄博的一个叫大友的报关公司，他们接手的这批货其实来自于在青岛注册的一家叫作华盛的货运公司，这家公司在青岛码头建有仓库，为遮人耳目才联系了淄博的这个大友公司。据查，这个名为华盛的货运公司承接的是苞头微利贸易公司发来的货物，微利公司的法人代表叫温四牛。

大年初三，中华经济日报又以豆腐块大的篇幅发表了另一条报道，这个报道是以卧底记者与珠海的富达公司副经理李大军的谈话形式写的。李大军对乔装的稀土老板说：“你看能不能先发几吨，我们帮你操作出去，您觉得满意我们再谈下面的合作。”

李大军还说：“和我们合作的伙伴太多了，其实这在你们苞头不是秘密，你不信我你就问问你们包头的温三牛、温四牛，自从他们兄弟发家就一直在跟我们合作。”

李大军自称他非常熟悉这一行的操作。据他介绍，富达公司拥有正常出口渠道，金属块状的稀土产品都是以铁合金名义出口，粉末的则以滑石粉的名义出口。

记者伪装的稀土老板委托李大军帮忙操作一批50吨左右的碳酸镧，李大军表示，几十吨的货想一次搞定很难，一般需要到5天的时间。

通过谈话，可见这样一条清晰的稀土走私链条，出货商在与货运公司取得联系后，后者有人专门接货，有人专门配货，有人专门打通海关报关事宜。相关的稀土走私者只需付出运输费，通过伪装出口就可成功逃避配额管理和相应税负。

大家初四，中华经济日报又一个豆腐块报道出来了，这是深圳皇岗海关工作人员的一个访谈。他总结去年工作的时候提到深圳皇岗海关在年前的旅检出境小车道上查获一起小车携带稀土制品的案件。这些分装在四个桶里的银白色的块状金属类物品，经过鉴定，是“钕合金”，含钕量达8.8%，共计10公斤。目前，审查结果已经清楚，这批货是从苞头的微利贸易公司来的。

大年初五，关于苞头助阳矿业公司的豆腐块文章又出来了。这次是块大豆腐。

报道援引了助阳矿业公司工人的原话，如一天工作多少小时，有多少个工人参与生产，每小时处理多少吨原矿，先进的稀土回转炉它的生产能力如何，包括这套设备的每月用电情况……

文章配了两幅图，一幅是稀土回转炉生产的状态。一幅是矿场堆放矿石的图景。

矿场工人介绍了一天能开采出的矿石的数量，以及大概当天矿场存放矿石的总体数目。

除了工人的采访，文章还弄来了从权威部门获得的数据——去年的铁矿石交易量。

记者问业内专家，是不是可以从铁矿石的出产量大体估算出它的伴生矿稀土的出产量。专家说，大体估计个范围是可以的。

报道中，记者请专业人士算了一笔帐，助阳矿业公司的理论年产应该是多少万吨，交够国有大矿统购统销的吨数后，一个巨大的差额就出现了。

文章最后是这样写的：请问助阳矿业的温助阳先生，多产出的那些稀土矿石到哪儿去了…….，而且，最让人觉得不正常的是，温助阳名字的后面还加了个括号：曾用名温三牛。这在一般经济报道中真是太少见了。

……

苞头市委宣传部的李金钟把一篇篇报道用红笔画下来，再一字排开。他觉得他被人骗了。中华经济日报一直都在做这篇大文章，而他始终不知道。现在，人家用豆腐块的形式把事情一点点地捅开，不是给这座城市面子，而是给春节面子。

稀土盗采在整个北方稀土产区都不是新鲜事，一直在打击，一直在进行，屡禁不绝。稀土走私他也隐约听说过，但数额如此巨大、延续时间如此漫长他是今天才知道。

主要领导已经非常不高兴了，刚刚把他叫过去，变颜变色地责问：“事情变得这么糟糕，你们宣传口就一点都不知情吗？他们来采访你们不是要陪同的吗？怎么这么内里的消息人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们自己还不知道？如果我们早知道早处理，何至于今天这么被动……”

李金钟无言以对。

不是没法说，而是不想说。他感到深深的疲惫。

他觉得宣传太难干了。他一个基层的宣传干部面对国家级的媒体你要以什么姿态参与工作呢？都说颂歌好唱调子难拿，在他这里是既不好唱也不好拿。

点点手边的报纸，眼下这已经有好几个豆腐块儿了，接下来会不会扔下更大的炸弹呢？

当当，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进”。

门开了，是干事小米，他说来了一些国家级的媒体，还有正在联系中的。具体的，有中央台的“焦点访谈”，“财经半小时”，有法制日报、中国环境报、中华经济日报。还有几大门户网站，搜狐、网易、新浪都派了记者过来。

小米说着说着就停了，明显地，小米感觉到了压力。

他头疼地交待了一声：“会议室请吧！”

……

姜上舟和其他单位的同行谦让了下，跟在后面走进了会议室。她的后面跟着魏吉源。

看着走进来的李金钟，大家都有点抢新闻的架式。姜上舟和魏吉源相视一笑，就在他们来的路上，新的报道恐怕就在排版中了。今天他们来，是收割审讯材料的。

“小魏，待会儿，想问什么你问吧，文章也是你来写！”

魏吉源连连点头。给机会就要抓住，虽说苦点累点危险点，但年度新闻大奖在姜姐的帮助下应该是没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