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阳光洒入明亮空旷的房间, 陆津蓦然睁开眼,望着完全陌生的屋顶, 脑子有一瞬间的茫然。
身子沉重的犹如被机甲碾压过一般,身上未褪的红痕醒目而刺眼, 空气之中隐隐有着快要散尽的情/欲气息,伴随着这一切,陆津渐渐想到了悬浮车内飘洒的粉末,和自己被挟制时脆弱的模样。
心头一瞬间有杀人的冲动,却也渐渐散去了。
他想起来了,在聂言推门之后那个情不自禁的、被欲望控制的根本不像平时的自己。
身侧忽然传来温暖的温度,修长光裸的腿靠着自己的腿, 有着相当圆润的质感。陆津的心, 在倏然间平静了下来。
他的双手握成一圈,唇角却浮上了淡淡的笑容,只要有他在身边,就好。
联想到自己昨夜的放浪形骸, 陆津眉宇间也不由沾上了羞恼之色, 映在他脸颊之上,宛如冬日天空中的红色阳光。
聂言早就醒了,一双冷静的眸子却在此刻染上了餍足的色彩,他静静的盯着表情不断变幻着的恋人,眼中的宠溺几乎让人沉入其中。不过陆津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努力暗示自己克服尴尬的缘故,他已经不由得开始思考昨天自己中招的始末。
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 应该是田清和孙其轩找过来的,但在陆津看来,能有这么娴熟的催眠技能,又能够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安陵城内,那个人的身份,或许很值得商榷。
“在想什么?”头顶传来的闷闷的声音顷刻吸引了陆津的注意力,他略有些怔忪的看了一眼,那人眸中温暖的光让陆津的心似乎也有所触动。所有的抱怨和计较,都在这一刻化为了虚无。
陆津只是摇了摇头,汲取着聂言身上的温暖味道。身子不由得再朝聂言身边靠了靠,一夜的疲累到此刻都没有舒缓,他却觉得身与心都是满足的。
温馨的气氛默默蔓延着,直到聂言再一次出声打破了这片沉默。
“饿不饿?”他问。
他不说陆津还不觉得,这一刻却觉得真饿了。聂言见他模样便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眼中的柔情几乎要满溢出来,只低声说:“我叫了粥,你……吃得清淡点。”
那个拖了好几秒的你之后究竟表达的是什么内容,陆津不用猜测也知道。当下颇有些羞恼的捶了捶聂言的肩膀,就直接背过头去,不和这人做任何交流。
真是!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做的好事!
粥吃得不算多,因为陆津对自己受伤的预估还是稍显乐观了一些。最后还是聂言捧着碗,好声好气的喂了几口,还接受了向来不会撒娇的恋人几记白眼和几声不大不小的抱怨。
聂言算是在感情上比较迟钝的一个人,但是陆津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他满足。
一直到晚上,聂言和陆津才重新在人前露面。
聂言很快就要离开凯恩斯了,对于两人而言,在校园生活的每一天都是异常珍贵的——昨天发生的事情,对两人来说,真的算是一个不小的震动,纵然结果让人满意,到底意难平。
周日的安陵城也不复往日的热闹,战争爆发的不安和学生们难掩的离愁别绪让他们没有心情再投入往日的娱乐之中。聂言在回去之前给秦子聿打了个电话,陆津在一旁看着他,只需一眼,便能看出聂言眼中无法散去的阴霾和时隐时现的淡淡凶光。
从重生到现在,与他结过仇的大部分采取的都是温和的报复方式,而陆津最终也用他的实力征服了他的仇人们,从来没有人像田清和孙其轩一般用这么恶劣的手段,也让陆津那么愤恨。
他们希望看到的后果,永远不是单纯的伤害。
如果真让他们得逞的话,陆津不仅要失去爱情,或许他将永远处于那两个人的控制之下。毕竟这个时代男男相恋不算犯法,但没有人乐意把自己的性/爱场景展现在陌生人面前,更何况在凯恩斯这样一所军校,失去了尊严,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寻常人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怀揣着梦想重生的陆津。
他的重生,就是为了改变。而这些人不仅要妨碍他的改变,破坏他的梦想,还要让他坠入毁灭的深渊,这是陆津绝对绝对没有办法容忍的。
“我也一起去。”
聂言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行。”
陆津叹了口气,解释道:“如果担心你担心我的身体,没有关系。聂言,我是当事人,我有这样的权利。”
聂言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他盯着陆津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下来。
他的想法远远不止如此。担心陆津的身体只是一个方面,更多的是,他担忧自己会控制不住心头的暴虐,将自己一直努力隐藏着的残忍和冷酷展现出来。
想了想,他却又很快释然了。
或许,可以把这件事当成一种试探,试一试,陆津会不会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聂言的手在自己不注意间渐渐握紧,这个想法一旦滋生,他就忍不住想知晓答案。因为从昨天开始,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了。欲/望就像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洞,越是接触地多,他就越是无法自拔。
秦子聿没有住在酒店里,他提供给聂言的住址是一户私人住宅。
见两个人联袂而来,陆津恢复了正常,而他脖颈上隐隐约约的红痕也让秦子聿明白了一切,他淡笑着让出了空间,走到隔壁:“人在里面。”
聂言点了点头,还是不忘说了一声谢谢。
已经明白了一切的陆津也冲他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倒让秦子聿呆了呆,冷静的脸上有瞬间的怔忪。
被关了一夜一天的人已经醒了过来,吊着的三角眼中闪烁着凶狠的光,在看到陆津和聂言出现的那一刻,那人眼中的凶狠全部转为了畏惧,他朝里面缩了缩,避免与两人目光相对。
陆津抬眼看了看四周,外表平淡无奇的屋子,内里却有无数乾坤,难怪他能开启聂言的新车,却无法突破秦子聿设下的重重壁障。
联想到秦子聿私生子的身份,这一切也并不是很难解释。
“你是谁?”聂言弯下腰,与那人的目光平视。
那人转了转眼珠子,良久都没有说话。相反,他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变得诡异无比,眼白翻出,立刻占据了整个眼眶,隐隐有血色渗出。
“哼!”
陆津再去看时,却发现那人的眼眶竟然渗出了血,血滴从面颊上慢慢滴落到胸口,速度缓慢至极,与他白色的眼珠相映,却自有一股恐怖至极的感觉在蔓延。
“你以为,这种催眠手段对我有用?”聂言轻轻的拨开了他的手指,“恐怕你这么多年练下来也不容易吧?”
那人的眼睛在倏然间彻底布满恐惧。
催眠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么多年间他纵横各大区,为各行各业的人物卖命,却鲜少有失手的时候。
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能破开他的催眠?刚才,就在刚才,就在他以为如同数次之前一样成功了的时候,却觉得脑海和眼睛被一个尖锐的东西刺中,下一秒,他的脑子就是一空,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的么?”聂言面色不改,低声问道。
那人始终没有回答,他似乎沉浸在催眠失败的痛苦中久久不能自拔,半晌之后,那人的眼神恢复了一丝清醒,陆津能看出来,他是渐渐接受现实了。
这种人的长相一般都很平凡,职业的特殊性注定了他们不能有太过吸引别人的长相。他们同样习惯数十年如一日的游走于危险的边缘,挣着高昂的佣金,唾骂着光鲜亮丽的被绑者,沉浸在对自己技艺的骄傲之中。
对这种人而言,最珍贵的是自由。
而此刻,他处在封闭的房间之中,面前的人又掌握了他的一切,他根本找不出任何逃跑的理由。
“谁派你来的?”
那人勾了勾嘴:“你说呢?”
“你是谁?”
“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一行最注重道义,或许你能够捉住我,可你没办法从我嘴里掏到一点儿东西。”
那人说到这里,竟然“嘿嘿嘿嘿”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得意。
聂言面色愈冷。
他下一刻吐出的话却让那人如堕地狱,惊愕的神情止都止不住。
“于春明,卫区人,师从李铁手,专习催眠术,35年前第一次在中央区作案,强奸19岁少年……”
“闭嘴!我不是于春明!”
那个耻辱性的名字,一直是他一生中的痛苦,从他的催眠术可以出师开始,他就让自己、也让所有认识自己的人彻底忘了这个名字。
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听到的名字,乍然出现在耳边的一刻,他心头涌上的,远远不是愕然,还有一股怎么都无法停止的恐慌。
“指使你的,除了田清和孙其轩之外,还有克里斯蒂安·贝尔的人,对不对?他的命令是柳晴空周围的所有人,包括陆津……”聂言的面色越发沉峻,“而你,在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下次出手就会对付其他人了,对不对?”
陆津的眼睛蓦然睁大,他考虑过许多,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克里斯蒂安·贝尔。
难道一个人的征服欲和控制欲会强大到这种程度么?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聂言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确认一下。”
下一秒,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吼声、痛苦的呜咽声和清脆的断裂声,陆津清楚的看到那人强健有力的双手忽然软了下来。关节处喷涌而出的红色血迹浸透了厚厚的衣服,浓郁的血腥味便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而聂言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冷酷,便是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陆津静静的看着他,忽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攫住了,呼吸都困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