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完战场,掩埋了阵亡的队员,张培梅带着残余的执法队撤往南城一带的钟鼓楼等候下一步行动,自己则带着赵岐功回到战区指挥部参加团级以上军官召开的会议。
赵戴文自从接到张培梅关于撤退的电话后,就让机要参谋制定出部队的撤退路线,现在,就等张培梅签发命令后即可向各部传达。
“鹤峰,你,来了。”赵戴文见张培梅浑身硝烟,左臂还挎着胳膊。
“嗯。”张培梅鼻子里答应了一声。
“这是机要秘书制定的撤退行动,请您过目。”赵戴文拿过一张纸来。
张培梅略微浏览了一遍,淡淡地说道:“可以。”说完,拿过一名参谋递过来的笔,在撤退令的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诸位,我晋绥军第19军已经圆满地完成了阎长官下达的坚守隰县三日的作战任务,今晚,我军就要向大宁县转移,按照指挥部的要求,杜堃70师的0旅、05旅先行撤退,孟宪吉68师的10旅紧随其后,殿后是损失最小的刘召棠的11旅。战区指挥部以及野战医院和执法队随同68师师部一起撤退。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赵戴文问道。
“赵主席,伤员太多,没那么多汽车可怎么办?”问话的是10旅旅长蔡雄飞。
“这,可也是。”赵戴文没想到底下的形势不像他所制定的撤退命令一样简单,一时之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就是啊,尤其是重伤员,每一个重伤员就得四个士兵抬着,这会严重影响我军撤退,万一鬼子追来了可就麻烦了。”还是蔡雄飞诉苦。
底下人见蔡雄飞开了口,纷纷诉苦。
“要不这样,我们把一些不能动的重伤员安排在隰县城里的老百姓家里,给他们留一些钱,等他们伤好了,我们再接回来?”406团团长史泽波说。406团在此次隰县保卫战中打得最惨,全团几乎减员三分之二。
“好像不妥吧,把受伤的官兵仍在敌后,你们于心何忍?”赵戴文的话在嘈杂的议论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怎么就不行?我们又不是丢下他们不管,实在是个累赘啊。”蔡雄飞大声嚷嚷。
“就是啊,这次战斗,我们损失严重,伤员占到了三分之一,真要是抬着伤员走,那得多少人抬啊?这不要人命吗?”一个团长趁机诉苦。
……
赵戴文眼看自己压不住这帮家伙,眼睛扫视着张培梅求援。
张培梅似乎睡着了,老僧入定一般不说话,或许,还沉浸在刚才的战火中。
站在张培梅身后的赵岐功见一帮家伙欺负赵戴文老实,不敢插话,急忙推了张培梅一把,低声提醒:“张总监,赵主席要你拿主意呢。”
张培梅猛然睁开眼,缓缓环视了会议室一遍。赵戴文急忙对众人说?:“大家静一静,请张总监讲几句话。”
“诸位”,张培梅眼睛盯着满屋子的人说道:“那些受伤的弟兄们是我们的同泽,是我们的战友,也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弟兄,面对强敌,他们没有退缩,没有犹豫,用手中的枪杀敌。他们是我们最值得尊重的铁血军人,我们有什么理由抛弃他们而安心独自撤退呢?”
“可,我们确实有难处啊。”蔡雄飞嘟囔道。
张培梅走到蔡雄飞跟前,猛然一把抓住其前襟,大声呵斥道:“你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我还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就是想丢下伤员独自逃跑,再要蛊惑人心,我张培梅眼里揉不得沙子。”说完,掏出手枪来,“咔嚓”一声顶上了火。一旁的孟宪吉见状,吓了一跳,急忙拉住劝道:“张总监,别发火,蔡旅长也是一番好心。”
就在张培梅掏枪的当儿,赵戴文心里“咯噔”一下,心“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生怕心情不好的张培梅杀人,见孟宪吉打劝,也急着走过来劝慰:“鹤峰,咱们不在在讨论问题吗,把枪收起。”
蔡雄飞见张培梅那张几乎黑得和包公一般的脸,早吓得不敢与张培梅对视,挣脱张培梅的手,躲到一边去,闷头不敢说话。
张培梅“啪”的一下把手枪放在桌上,大声说:“凡我晋绥军将士,胆敢丢弃伤员者,我执法队绝不会坐视不管。”
会议散后,张培梅带着赵岐功回到驻地,吩咐常如海先行组织人员安排家属和伤员的撤退工作,自己则把赵岐功支走,独自一人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点上马灯,清幽的灯光在小小的屋子里亮了起来,照得这间曾经与自己度过两个多月的屋子似乎有些了些温暖。书桌上,笔筒里的各种狼毫毛笔整齐地插着,几张割好的宣纸摆放在桌子一角。张培梅靠在椅子上,眼睛闭着,脑子里回想着五十多年来的经历,似乎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四十多年前,那个崞县一个叫中泥河的小村子里,一个从小失去父母的人在叔父的抚养下逐渐长大,后来,到邻村三泉读私塾,师从曹泽、樊仁久、郭立三,在后来,就读于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加入同盟会,辛亥革命山西首义中,担任哨官(相当于排长),把阎锡山送上督军的位置,从此,跟随阎锡山长期经营山西,先后担任都督府参谋长、晋南镇守使、直奉大战前线总指挥等职,抗战爆发后,主动请缨出山,经南京政府批准,就任第二战区执法总监一职……
往事如烟,自打从戎以来,大多打得是内战,不管是奉军还是陕西军,真是厌倦了战争,也与一些阿谀之徒合不来,要不是小日本侵犯我国土,或许,自己就是一个老死乡野的村夫。可是,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可是,身为执法总监一职,却没能将王靖国执法,愧对执法总监一职。晋绥军,这个阎锡山的地方武装,虽然在抗战这个事关民族危亡的时刻能坚决御敌,但一个死气沉沉的旧军阀注定是没有希望的,尤其是阎锡山是个惯于精打细算的人在,体制不会改变,或许……
张培梅不在想其他的事,拿起狼毫小楷来,在砚台里磨了一会儿墨,试着蘸蘸笔,把脱就的虚毛拔掉,摊开宣纸,略一思索,抬头写道:百川兄钧鉴……
给阎锡山的劝告信写好,张培梅从口袋里掏出从赵岐功那里拿来的烟土膏子咽了下去。
赵岐功跑到张培梅家属的院子,亲自把三个夫人和几个儿女交给负责护送转移的执法队员手里,这才记起好长时间没见张培梅了。进了驻地,见常如海还在为伤员的事忙前忙后,随口就问:“张总监到哪里去了?”
“你不是贴身侍卫吗?我哪知道?”常如海奇怪地说。
赵岐功没来由心跳了一下,急着问:“我走时张总监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一直没出来吗?”
“没见啊?”常如海也觉奇怪。
“坏了,张总监把我给他买的烟土膏子要去了。”赵岐功说完抬脚就跑。
“等等。”常如海也预感要出事了。
赵岐功一脚踢开门,但见张培梅靠在背对着门的椅子上斜歪着头,昏黄的马灯快要熄灭了。
赵岐功失声大叫:“张总监。”
常如海听见赵岐功失魂落魄的叫声,心头莫名一阵悸动,几步跑进门,恰好,马灯熄灭了。
9)(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