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培梅接到阎锡山发来的电文时,正值天已大亮,金色镶边的红色太阳悬挂在东部山区的沟沟茆茆,大地就像被披了一层虚假的玄幻之光,此时正是天气非常寒冷的时刻,就像此时张培梅的心情一样。好半天,张培梅也不说话,拿着的一纸电文在微风中微微飘动。张培梅张开的嘴似乎想说什么或骂什么,但始终没吐出一个字,令众人感到十分难以理解。阎百胜默默地走上去,轻声问:“电报里说什么,张总监?”
张培梅背转身,满是青筋的手把电文递给阎百胜。阎百胜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鹤峰钧鉴:王靖国之事暂缓执行,因隰县激战正酣,望你接电文后立即返回隰县坐镇指挥,不得有误。阎锡山。
阎百胜也不说话,和张培梅一样,站在原地望着西方。
“队长,电报里咋说?”众人见两位长官都不在说话,急忙问。
阎百胜把队伍递给身旁的一个队员手里,这名队员有把电文传给下一位,没用多久,电文就在队员们手中传了一圈,就连警卫连的人也看了一遍。
“妈的,什么暂缓执行,分明是有意包庇。”
“我们堂堂执法队什么时候这样窝囊过?”
“王靖国,简直就是晋绥军中的败类。”
“如果连一个逃跑的将军都无法治罪,怎么跟前方的将士交代?”
……
队员们立刻被阎锡山的电文给气怒了,纷纷骂道。
“住嘴,长官是你们随意辱骂的?”阎百胜生怕张培梅责怪自己对部下管教不严,大声呵斥道。
“队长,我们不服啊。”有人低声嘟囔道。
阎百胜怕时间久了会积累起队员们的怨气,低声问张培梅:“张总监,眼下我们该咋办?”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张培梅无力地回答。
“全体执法队都有,目标,隰县县城,出发。”阎百胜大喊道。
警卫连的十几个士兵见执法队即将开拔,其中一个少尉忽然大喊:“张总监,19军警卫连请求参战,请准许。”
“张总监,请容许我们参战。”十几个士兵忽然站成一排,拦着执法队的去路。
张培梅回头,见警卫连的士兵一副决绝赴死的模样,有些感动,大声说:“警卫连的弟兄们,你们能随我参加战斗,我张培梅感激不尽,但你们知道吗?跟随我张培梅是要九死一生的,怕死就别去,请你们考虑好。”
“请张总监放心,警卫连没一个孬种。”少尉大喊道。
“我们不是怕死鬼。”十几个士兵齐声大喊。
张培梅见警卫连士兵如此决然,问为首之人:“你是?”
“排长刘万明。”少尉说完就立即敬礼。
“好,王靖国虽然是你们的长官,但他是他,你们是你们,你们不愧为三晋好儿郎。现在我宣布,19军警卫连战士即刻编入执法队外勤队伍,随时准备参加战斗。刘排长委屈一下,担任班长。”
下了山,回到原来放汽车的地方,执法队就与警卫连的弟兄们一起挤在一起,坐上汽车,一路狂奔,向隰县进发。
快到中午时,执法队回到隰县。张培梅指示众人在城南的指挥部外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又嘱咐赵岐功:“你给我无论如何要买二两烟土膏子。”
“张总监,要烟土膏子干吗?”赵岐功有些奇怪。
“胃疼,治病用。”张培梅没好气地呵斥道。
赵岐功吓得赶紧买烟土膏子去了。
等赵岐功走后,张培梅整整衣服,戴好帽子,孑然一人进入指挥部。一进指挥部,马上就被一种忙碌的气氛所笼罩。指挥部里,满耳都是电话、电台和人的嘈杂声。
赵戴文这几天因为*劳过度,明显老了许多,就连眼睛都塌陷了不少,苍灰色的头发在头上乱哄哄的,一看就知道没时间打理。
“啊呀,鹤峰,你,你可回来了。”赵戴文见张培梅进了屋,急忙拉着张培梅的手不放。
“喔,回来了。”张培梅脸色显得不好看。
孟宪吉等一干高官也纷纷过来问候,但张培梅连眼皮也懒得翻一下,只是盯着赵戴文。
赵戴文明显感觉到张培梅的神色不对,也没顾得上寻思什么原因,对张培梅大倒苦水:“鹤峰,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可苦了,你再要不回来,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扔在隰县了。这下好了,你回来了,我就可以缓缓了。唉,老了,不比当年了。”
张培梅本来对赵戴文没好感,一直以来,从心底里看不起赵戴文的见风使舵,记得在中原大战失败后阎锡山下野那一年,自己前脚护送阎锡山到大连日本租借暂避风头,后脚赵戴文也赶来,自己曾今大骂赵戴文为“赵构”,以此表示不屑于与赵戴文为伍,但此时见年高体弱的赵戴文为了山西抗战,一副憔悴委顿的模样,心下忽然一阵凄然,知道赵戴文活着也不容易,心里就有了一丝的歉意,说道:“次陇兄,你也辛苦了。”
赵戴文见平时清高的张培梅忽然说出一句“你也辛苦了”,感觉就像听到天外来音,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是紧紧握着张培梅的手说:“鹤峰,谢谢,谢谢理解。”
“战况咋样?”张培梅是个直性子。
“北城一带战况十分危急,日军第108师团已经突入城内,我军现在与日军开始打巷战,东城和南城一带情况稍微好点,还没有被日军攻破。陈长捷的61军已经从孝义大麦郊退守到隰县以东15公里的上均庄和下均庄一带阵地,他们也分兵乏力,无力支援隰县……”赵戴文黯然说道。
“杜堃的预备队呢?”
“杜堃的预备队已经赶到北城一带清剿入城的日军。”
“我们什么时候撤军?”
“按计划就在今晚。”
张培梅盯着隰县地图,眉头紧皱,好半天也说话。赵戴文也不好催促,只好尴尬地等着。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值班参谋一把拿起电话,问了一下,随即就递给赵戴文。
“指挥部吗?我是旅长蔡雄飞,日军源源不断向南推进,我部难以抵挡,请求速派援兵。”
一旁的张培梅听得是蔡雄飞的声音,还没等赵戴文讲话,就一把夺过电话来,大声喊:“蔡雄飞,我是第二战区执法总监张培梅。”
张培梅的话完,就听电话里一阵恐慌:“是,是是张培梅,不,是张总监,你怎么在呀?”
“我怎么就不能在?实话告诉你,我是刚刚抓捕王靖国回来的,你不是要援兵吗?我告诉你,半小时后,援兵自会给你,但你在这半小时里一定给我阻挡日军不能再向南推进,有可能的话要逐步向北撵走日军,倘若在这半小时里日军再向南推进一步,军服从事。明白吗?”
“明白,明白,卑职这就亲自带人去。”蔡雄飞不等张培梅再问,急忙放下电话。
指挥部的人听着张培梅干脆而威严的声音,一个个都不敢说话。
“次陇兄,指挥部还有多少可以调动的军队?”张培梅问赵戴文。
赵戴文转头看看孟宪吉,嗫嚅道:“这个,就是孟师长的警卫连了。”
“孟师长,烦请你把警卫连交给我。”张培梅没看孟宪吉,平静地说道。
“好的,张总监,卑职这就把警卫连交给你。”孟宪吉惶恐不安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