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新民正北街,一条并不宽阔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街道,相对于市中心其它地方的熙熙攘攘,这里倒是有着几分闹市里难得的静谧,静得让人们很难发现这里却这里隐藏着阎锡山家族公馆的东花园。穿过弯曲狭窄的巷道,东花园有座气势雄壮的宅邸——阎公馆。
如今,浮华已逝,这座中式传统院落一部分成为山西省军区的老干部活动中心,一部分则成为老将军安度晚年的寓所。
阎锡山招待完来自八路军代表周恩来和中央军代表卫立煌后,天时已经不早,秘书徐崇寿照例送阎锡山回阎公馆。
回到家的阎锡山疲惫不堪,本想写几句今天的所见所闻来纪念这个日子,因为阎锡山有平时写日记的习惯,哪知回到卧室却见在桌上的小楷狼毫不见了,大骂不已。二太太徐兰森见状,吓得不敢出声。
二太太徐兰森,本是大同的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要不是大太太徐竹青和阎锡山结婚十几年了还没个孩子,这个小姑娘是不会进入阎家门的。阎锡山是个守旧观念很强的人,当老父亲阎书堂要张罗着给他纳妾时,也曾激烈反对过,生怕对不起徐竹青,但也不敢忤逆老父亲,只好同意。后来,家里人又做通徐竹青的思想工作,最后,阎书堂专门把阎锡山和徐竹青叫到自己屋里,当面对徐竹青说:“自从你进了咱家以后,孝敬我和你妈,关心爱护万喜子(阎锡山的乳名),全家人都明白,我和你妈一直把你当做亲闺女看待。只因我就万喜子一个,再无其他儿女,你们结婚十几年了,也没个一男半女,总不能让阎家断了香火。给万喜子讨小,只是给咱家传宗接代。至于今后,不管娶了谁,家庭地位不能和你比,大小名分也不能改变。举凡家里大事,寿诞喜宴,都由你出面。本家亲戚,按大小辈数,叫你‘嫂嫂’、‘大娘’,不能叫娶来的叫,所生的孩子,一定叫你‘妈’,叫生母叫‘姨’……。”后来,这个姓许的姑娘在阎锡山副官长李德懋的撮合下改性徐,认徐竹青为大姐,到徐竹青的老家五台大建安村娘家认亲,认徐竹青的父母为父母,当下,由徐竹青的父亲起名为徐兰森,然后风风光光地在1915年由阎锡山从大建安村娶回河边村。后来,徐兰森为阎锡山一连生了五个儿子。这个时候,大太太徐竹青因为一些小事与阎锡山闹别扭,开始和阎锡山分居,不在阎公馆居住。
“你是个死人,连个家也照看不住。”阎锡山指着徐兰森骂道。
“我也没见,或许你记错了地方。”徐兰森小心分辨道。
“那是我老糊涂了?”阎锡山阴沉着个脸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徐兰森嘟囔着。
“外面有一摊子事,家里就不要给我添乱,可你们偏偏给们添乱。”阎锡山火气大起来,把桌上的砚台拿起来摔在地上。
……
五姑娘阎慧卿正要睡觉,就听四猫(昵称)阎志敏、五猫阎志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五姑,你快看看,我爹发火哩。”
阎志敏是阎锡山的四子,阎志惠是五子,他俩见父亲发火,心里着急,便赶忙找阎慧卿,因为他们知道,偌大的阎公馆,只有五姑阎慧卿能劝说住父亲,其他人,一则是没有那个能力,二则是谁也不敢。
五姑娘阎慧卿是阎锡山叔父阎书典的五女儿,两人是堂兄妹关系。因为阎慧卿是阎书典与河边村曲全清所生的女儿,当时,阎书典与第二任妻子已经有四个女儿。在曲全清生阎慧卿时,阎书典因为家穷,怕养活不起,就决定溺死,后来,经阎锡山的继母陈秀卿极力劝说之下才保住性命。陈秀卿因为没子女,就把阎慧卿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当时,阎锡山已快近三十岁了,也没儿女,自然十分喜欢阎慧卿,加之阎慧卿从小就嘴甜,懂得观颜察色,经常说些家乡的传闻风俗讨阎锡山的欢心,就这样,阎慧卿虽不是阎锡山的政要人物,却是一个地位独特的人。
“因为甚事发火?”阎慧卿问道。
“是——是因为我把爹的狼毫拿走了。”阎志惠不敢抬头看阎慧卿。
“就知道你做的好事,你爹这几天为山西抗战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还添乱。”阎慧卿因幼年时害麻疹,留有浅浅的白麻斑的脸上满是嗔怨。
“我还不是想用狼毫写字,见自己的狼毫不好用了,就用爹书房里的。”阎志惠小声说。
原来,阎锡山在公馆里设了书房,分请中文、外文、数学等教师,按教育部印发的课本给两个儿子讲授。至于为何不让孩子到学校读书,阎锡山认为,孩子入学,有人骂几声军阀,他们就受不了了,就会**,跟上人走。阎锡山也想把儿子教育成人,对儿子常讲慈禧的事。说西太后常告皇家子弟,待人要有礼,善处老百姓,否则,小石头也会把你绊倒的。
阎慧卿一听缘由,赶紧就要过去,这时,阎志惠见家里没人,就问:“五姑父没回来?”
阎志惠口中的五姑父是崞县北社西村(今属定襄县)人梁綖武,是第二任丈夫,其第一任丈夫是河边村的曲佩环。曲佩环的父亲与阎锡山的父亲阎书堂是好友,曾今在阎锡山父子二人躲避债务时得过经济资助。曲佩环是个二婚,家里留有一个姑娘,当过榆次晋华公司经理,但阎慧卿却认为三十来岁的曲佩环又黑又瘦,缺少年轻人的活力,两人关系一直不好。后来,曲佩环生病在家,认为两人与其生活在一起难受,倒不如趁早分手,就瞒着父母写了一纸休书,劝阎慧卿找个好人家。阎慧卿与梁綖武结合是阎锡山政治婚姻的结果。梁綖武的祖父是山西省清末民初的咨议局议长,著名的立宪派领袖,曾今帮阎锡山当上了山西省督军。梁綖武曾就读于日本早稻田大学,在清华大学文学系读书时,是个学生运动的积极分子,后来在日本留学时积极支持左翼学生发起改造学联委员的活动,在进步学生中间有较高的威望。阎锡山正是想利用梁綖武招揽人才,扩大各进步阶层对他的支持和好评,遂决定让两人于196年月结婚。
阎慧卿没好气地说:“他呀,为你爹的事整天瞎忙。”
好在整个阎公馆虽大,有六七十亩,但阎慧卿居住的东跨院距离阎锡山的卧室内北厅并不远,只一会儿工夫就到了。老远,就听见阎锡山还在生气地大骂。
阎志敏和阎志惠不敢进去,只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
阎慧卿进了内北厅,在灯光下,见徐兰森在一旁垂泪,就握着徐兰森的手说:“大嫂,你先回去吧。”
徐兰森一听,哭着回到自己和孩子住的内南厅。
“大哥,你跟屁大的孩子生什么气呀?狼毫是五猫拿走的。”阎慧卿边说边收拾地上的东西。
“五鲜子(阎慧卿的乳名),你不知道,们这几天不好活,每天叫日本人给闹得心慌,今天好不容易八路军和中央军来人了,还不知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
阎慧卿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完了,就把阎锡山扶着坐在沙发上,就给泡着桔子皮的泥精壶里倒满开水,又倒在一个杯子里递给阎锡山,因为阎锡山一般不饮酒,不喝茶,也一般不吸烟,只以米汤和桔皮汁代替饮料。
等阎锡山稍稍喝了一点,阎慧卿马上就说:“大哥,你知道咱河边刘能全的嘴是咋歪的吗?”
“们不知道。”阎锡山摇摇头。
“这刘能全的爹是有名的财主,当年家有万贯,他爹到他三十岁时又要娶一个小老婆,这刘能全就不满了,找到老爹,说,爹,我才娶了一个,你倒娶了三个,到时我该叫他甚哩?你猜,这老爹说些啥?”
“我在河边咋没听说过这故事?”阎锡山反问道。
“大哥是啥人啊,每天忙来忙去的,哪会知道这些传闻。”
阎锡山来了兴趣,就问:“你说说看。”
“他爹就说,儿子呀,这家产是我挣来的,我想娶几个就娶几个,不满意,你也去挣份家产,老子就不管你娶几个。这刘能全回去跟老婆一说,老婆说,这是你爹嫌弃你不会挣钱哩。刘能全一晚上也气得没睡,第二天起来嘴就气歪了,就得了个刘歪嘴的外号。”
阎锡山一听,哈哈一笑。
“大哥,看看你墙上贴着是谁写的字?”
阎锡山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写的“难得糊涂”四个大字。
阎锡山写这些字时,曾今标榜自己是难得糊涂的一个人,并说:“人要是过于精明了就不会与人打交道了。”
“大哥,我看你就是一个不精明之人。”
“咋讲?”
“你想,今天你为这个生气,明天你为那个生气,气来气去只会把自家气倒,到时,谁会替你难受?这不是与你提倡的难得糊涂背道而驰吗?”
“唉,五鲜子,还是你理解大哥的心意。”阎锡山喝了点桔皮汁,感觉没那么火大了。
“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不懂政治,但知道甚多甚少。身体好就是多,身体差就是少。”
“这话们也知道,可事到临头谁也不能克制住。”
“这不大哥就克制住了?”
阎锡山听阎慧卿说自己,想想刚才也确实不该发火,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就笑着说:“五鲜子,大哥知道了。
阎慧卿见阎锡山气消了就说:“大哥,快些睡吧,明天还要办事哩。”说着,就上去帮阎锡山捶背。
阎锡山就在自己的卧室睡了。
阎慧卿等阎锡山睡着了,把被子掖好,这才退出来。
还在院子里等消息的阎志敏和阎志惠哥俩见阎慧卿出来,小声问道:“五姑,我爹气消了吗?”
阎慧卿忙竖起中指,悄声说:“早消了,你们以后可不敢惹你爹生气了。”
“还是五姑有办法。”阎志惠做了个鬼脸,闪身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