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演出的日子终于到了，王喆让麻杆搞到一张贵宾票，他牢牢地记住票上的编号：三排二十七座，正对舞台。

“能把票送到前台就行，剩下的事情我来做。”

女演员很乐意跑腿，却对结果半信半疑。

“不知道。”

王喆很老实地回答。

女演员无语。

确定票已送到之后，他模仿夏允石的声音给麦嘉办公室留言：

“请你转达麦总，今天晚上有一个新剧要在霞光大戏院上演，具体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剧名是《征婚奇遇》，我很看好男主角，但是又抽不出时间去看了，请麦总帮我参谋一下，他是不是有表演天分。”

电话那头传来小聂甜美的声音：

“夏导放心，票已经收到了，我一定转达给麦总。”

挂断电话，王喆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他庆幸自己在语无伦次之前把意思表达清楚了，再说下去，肯定要露馅。

成败在此一举。

“哥，台下那么多人，我怕……”

可笑在后台打着哆嗦对王喆说。

“别想太多，照平时那么演就行，就当台下的人是空气。”

王喆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安慰起不到一点作用。

因为那个不确定能否到场的人，他甚至比她还紧张。

站在幕后，王喆看着许多演员在眼前走过来走过去，出场，下场，上妆，卸妆，他们大声说话，高谈阔论，彼此寒暄，逗趣打闹。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干渴，喉咙紧，手脚冰凉，心跳加快，嘴唇抖，心里有个声音说，快帮帮我吧，我受不了了。

“王喆，《征婚奇遇》，该你了，快上。”

在别人的催促声中，他走上舞台，机械地念着开场白，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那个位置，他来了！

时隔十几年之后，他还是第一次和他的距离这么近，几乎能看到他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他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又似乎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他穿高档西装，举止倨傲，神色凝重，正襟危坐，是影视圈的大鳄，是头轻轻一点，就能改变一个小演员命运的麦嘉。此时，静静的坐在三排二十七号，一言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王喆简直控制不住地要打哆嗦，他很紧张，得拼命压抑住怦怦乱跳的心才能使自己平静一点。台词早就滚瓜烂熟，他能冲口而出，却把动作和表情忘得一干二净。演对手戏的可笑因为没有太多的杂念，反倒从容起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替他着急，趁着背对观众的机会，她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悄悄地说：

“哥，再这样演下去，你死定了！”

王喆猛然惊醒。关键时刻，自己怎么能胡思乱想！在台上不能集中精神是演员的大忌。如果演得不好，别说麦嘉，怕是麻杆也饶不了自己。再说，就算是失败了又怎么样，在北京，他本来就一无所有的盲流，还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吗？

想到这里，他豁然开朗，精神一下子放松，脸色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他笑吟吟的转过头，夸张而又不失稳健地说着台词，快地，全身心地进入角色。台下观众聚精会神，为他的表演所吸引，终于，有人哈哈大笑起来，很快，好多人都笑起来，气氛变得异常热烈，整个剧场都被他的表演逗笑了。王喆越地卖力，把魅力挥到极致，几乎忘了自己这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场合演出。

可笑退场的间隙，他终于腾出眼睛看了一眼那个位置，这一看不打紧，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麦嘉居然站起来了！

他要干什么？

王喆不由自主的又紧张起来。麦嘉站起来，弓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外挪动，不停地对座位上的人说着对不起，很快，他到了通道，直起身子，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他居然退场了，麦嘉退场了！

王喆突然觉得，整个剧场都暗下来，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尽管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尽管他安慰自己就算失败了也不算什么，尽管观众都笑得前仰后合，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

可是，麦嘉居然走了，他连看完他表演的耐心都没有。他都等不到他下去跟他说句话，哪怕只是单纯的叙旧也好。

他认出他了吗？还是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王喆一下子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费尽心机地安排，没日没夜地排演，忐忑不安地期待，一下子全成为泡影。

他像一个真正的小丑那样，孤独地站在本不属于他的舞台上。

后半场戏，对他来说，完全成了敷衍，他的表演一下子毫无生气，念台词只是惯性，用最后的一点力量支撑着没有立刻退出这个舞台。

精明的观众看出了他的失魂落魄，场下渐渐有了嘘声，好多人开始不满的小声议论，同台的女演员气得直拿眼瞪他。可是，他的精神完全垮了，他没办法让自己恢复元气，他勉勉强强地念完最后一句台词，踉踉跄跄地走回后台。

麻杆铁青着脸走过来，用手狠狠地指指他的鼻子，眼珠都要瞪出来，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骂他，愤然的把手放下，一甩手，拂袖而去。

王喆还是那副木呆呆的样子，两眼无神，一动不动，连衣服也忘了换。胖子和瘦子紧跟在他身后，一看他的神色，现这人八成废了。

“回去吧，回去吧，以后恐怕没机会来这里演出了。”

可笑急得直跺脚：

“哥，怎么回事，前边不是还好好的吗？”

“哥，没事，别想那么多，咱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演砸了就演砸了，反正也是第一次……”

王喆木然地看她一眼，他想说的是：

北京，再见了。

坐上公司的车，胖子和瘦子一左一右夹住他：

“小子，怎么回事，上半场不是演得好好的吗？到下半段你魂儿丢啦？”

王喆不吭声，两眼直视前方，只当没听见。

瘦子急了，“霍”站起来，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拳：

“给你说话呢，听到没？我们这么多人，辛辛苦苦折腾个把月，全砸到你这孙子手里了！好赖你给个交代，不然哥们儿饶不了你！”

血，一滴一滴的从鼻子里流出来，他伸出袖子抹一把，转过脸看着瘦子，一字一顿的说：

“有本事下去打。”

“下去打就下去打，我还怕你不成？别觉得你练过几招，不就是个臭戏子吗？今天不把你这孙子打趴下，我这辈子封笔！”

瘦子免起袖子，咬牙切齿，唾液横飞，恨不得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胖子还比较理智，一把拉住他：

“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这样呢，你听听他怎么说，他有苦衷也说不定……”

“苦衷？！”

瘦子更急了：

“有***狗屁苦衷！有苦衷早说，为吗非到到台上现眼，让Tm大家都陪着你死！孙子，我今儿非得揍丫的！我看你有没有苦衷！”

王喆依然不吭声，闭着眼睛，别过脸去，任由他俩在那儿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瘦子气得浑身哆嗦：

“乡下人，猪头，烂泥糊不上墙！”

“哥，你别这样，别打我哥，我哥他身体不舒服，我知道！”

可笑一边无力地为他辩解，一边把他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王喆倒平静下来，任由瘦子骂个不休，他已经打定主意，好好休息两天，等缓过劲儿来，就收拾东西回安兴，好好向周欣道歉，好好向刘团长赔礼，就算跪上三天三夜，也要祈求他们的原谅。

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去，回到以前的生活，过属于自己的本分日子，再不做一步登天的白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