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北县。
距离县城十余里开外,有一座山,名曰黑山。
山下有一小镇,名曰黑山镇。
此镇有着一种畸形的繁荣、茶肆、酒楼、客栈、青楼、铁匠铺、医馆、跌打馆……一家挨着一家。
街上行人中,有不少人佩着刀、剑等各类兵器,显然是江湖中人。
对于兵器的打造,朝廷一向有着严格的管控。
但在黑山镇,却根本没有人管,专业打造兵器的铁匠铺有好几家。
因为,这里是一个连官兵都不敢轻易踏入的地方。
原因就在于:黑山。
山里有一寺,名兰若寺,据说寺中经常闹鬼,在寺中过夜的人几乎没有活着离开的。
更有传闻说,黑山中盘踞着两个千年老妖。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总之,官兵一向视黑山为禁地,少有涉足。
故而,黑山镇虽凶名在外,但却也成了一众江湖人士、江洋大盗、土匪盗贼的乐园。
这便是小小黑山镇畸形繁荣的原因。
这天下午,有个背着箱笼,书生模样的男子来到了黑山镇,并进走了一家客栈。
他,叫宁采臣。
客栈的生意相当不错,大堂里坐着七八桌酒客,正在喝酒划令,聊天打屁。
“客官,投宿吗?”
掌柜冲着宁采臣问了一句。
宁采臣下意识嗯了一声。
掌柜当即满脸堆笑,冲着一个伙计招呼:“阿根,替客人拿行李……客官,你运气好,刚刚腾出一间上房。”
宁采臣从怀中摸出一个账薄:“其实,我是代表万宝斋前来收账的。”
“收账?”掌柜愣了愣。
另一边,伙计“啪”一声将宁采臣的箱笼扔到了地上。
“喂,我的行李……”
宁采臣急急奔向自己的行李。
这是他全部的家当了。
抢回行李,宁采臣又一次翻开账薄,正准备开口,结果却呆若木鸡……
因为,路上淋了一场大雨,账薄打湿了,里面的字迹大多黑成了一团墨迹。
宁采臣飞快地合上账薄,冲着掌柜道:“你能不能先将存根给我看看?”
掌柜的可不傻,眼珠一转,一把夺过宁采臣手中的账薄瞟了一眼,随之开心地大笑起来:“小子,你完了,账薄变成这样,你一文钱也收不到。”
“掌柜,你不能耍赖……”
“耍赖?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我欠银子?来人,将他轰出去。”
几个伙计凶神恶煞冲上前来,将宁采臣架了起来,连人带行李,带那本已经没用了的账薄扔到了大街上。
掌柜还在店里假惺惺道:“小子,别怪我心狠,我也是为了你好。
但凡到这黑山镇收账的,没收到的还好,大不了像你这样受点气。
这真要收到了银子……恐怕你小命不保。”
话音刚落,另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抱着一个包裹匆匆跑了过来。
后面,三个汉子拎着刀追。
“刀剑无眼,闪开闪开!”
很快,那三个汉子便追上了那个书生,二话不说一通乱刀……
“呕……”
宁采臣何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当场便大吐特吐。
对于这样的场景,行人却司空见惯一般,若无其事。
也有人表示同情。
“唉,何必呢?早点把银子拿出来就没事了。”
“是啊,这人磨了三天,好不容易收了十两银子的账,结果把命丢了。”
一听此话,宁采臣心有余季,抹了把冷汗。
这什么世道?
收不回账,生活无着落。
收回了账,命无着落。
算了,还是先保命要紧,账暂时不要收了。
好在箱笼里还有点干粮,还能对付几天。
于是,宁采臣赶紧背着箱笼离开了客栈门口。
走到街尾,忍不住问一个路边摊主:“老板,请问哪里有免费住宿的地方?”
老板瞟了宁采臣一眼,顺口道:“想不花钱住宿,去兰若寺喽。”
兰若寺三个字一出口,喧闹的街头瞬间安静下来。
摊主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宁采臣也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随之又问摊主:“请问,兰若寺怎么走?”
在他想来,既然是寺庙,那就好办了,不仅能免费住宿,还能免费吃几顿斋饭。
四周一片静寂。
所有人都盯着宁采臣,眼中的神色,彷佛他已经是个死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我知道怎么走,这里往东三里半便是。”
宁采臣瞟了一眼,发现是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不由拱了拱手:“多谢兄台告知。”
说完,转头离开。
他一走,路人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这小子真是胆大!”
“居然敢去兰若寺住宿。”
“能得一夜风流,死也值了……”
“那你怎么不去?”
宁采臣走了一段,刚才指路的男子追了上来。
“兄台,听你口音,莫非是金华人?”
宁采臣停下身来回道:“正是,小生宁采臣,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许长安!”
来人,正是许长安。
他上午刚到黑山,下午便遇见了宁采臣。
“原来是许公子!”
“宁兄是来黑山收账的?”
一提这事,宁采臣不由苦笑:“是啊,生活所迫,本想替人收账维持生计,没想到这黑山镇如此混乱。”
“当今世道,乱的又何止黑山镇一处?”
“也是。”
宁采臣叹了一口气。
“对了,我就住在前边的升平客栈里,宁兄要是不嫌,就去我房里打个地铺。”
宁采臣惊喜不已,却又有些为难道:“不会打扰到许公子吧?”
“不会,反正房间很大。”
于是,宁采臣欢天喜地跟着一起来到了升平客栈。
在黑山镇,升平客栈虽然不是规模最大的,但却是环境最好的一家。
而且这间客栈也很少有人闹事。
据说,这是因为老板娘春四娘八面玲珑,江湖中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走进客栈大堂,许长安走到一张空桌边坐下,随之冲着宁采臣笑了笑:“还愣着做什么?坐下吃点东西。”
不说还好,一说,宁采臣的肚子顿时一阵“咕咕”响。
随之涨红着脸将箱笼放下,小声道:“没事,我……我要碗水喝就行,我有干粮。”
“干粮留着以后再吃,伙计……”
“来了!”
伙计应声跑了过来。
“来壶酒,再来几个下酒菜。”
“好嘞,客官请稍侯。”
不久后,酒菜一一上桌。
“二位客官慢用。”
许长安瞟向宁采臣道:“采臣,还愣着做什么?来,先喝一杯。”
不知为什么,看着宁采臣一副局促的模样,许长安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回荡起一阵歌声: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
“许兄,等……等我收到钱,一定回请你。”
宁采臣终于端起了酒杯。
喝了一会,有人突然道:“听说,夏侯剑客去了兰若寺……”
兰若寺这三个字一出口,全场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方才有人接口道:“这几年,夏侯剑客为了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一直在挑战各方高手,据说无一败绩。”
“错,如果无一败绩,他就不会去兰若寺了。”
“夏侯剑客去兰若寺做什么?”
“听说,燕赤霞燕大侠也在兰若寺。”
“难怪,听说夏侯剑客屡次败于燕大侠之手,这次去恐怕是想一决胜负。”
“要我说,夏侯剑客的剑法虽然高明,咱们肯定不是对手。但,与燕大侠也不在一个层面。”
“对,听闻燕大侠早已进入先天,由武入道,甚至还修了佛学,降妖除魔都不在话下。”
“没错,我等对兰若寺避之不及,可燕大侠却偏偏要住在兰若寺……”
宁采臣对这些话题并不感兴趣,他是真的饿坏了,闷头不停地吃东西。
许长安静静地听着。
吃的差不多时,将宁采臣带到房间内,并道:“好了,你早些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宁采臣愣了愣,随之露出一副会心的表情:“明白,没事的,我看会书再睡。”
在他想来,许长安或许要去青楼玩耍。
离开客栈之后,许长安一路奔行,穿过了一片树林,来到了令人谈之色变的兰若寺。
此时,天色已黑。
两道人影正打斗得激烈。
许长安躲在暗中一看,果然,正是燕赤霞与夏侯剑客。
“夏侯兄,你和我打了七年,也输了七年。不过你也算有本事,我躲到哪里,你便跟到哪里。”
夏侯剑客冷哼一声:“我立志做天下第一剑客,如果不打败你,那便永远无法实现我心中的愿望。”
“呵呵,天下第一?别说你打不过燕某,就算打得过又如何?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以为你眼中看到的就是整个江湖?整个天下?”
你的眼界太低,心高气傲,殊不知这天下间,不知有多少隐世不出的高手……”
其实,燕赤霞这么说,完全是给夏侯剑客留了面子。
他一直在用武道招式与夏侯剑客对招,而且也没有动用真气。
正如之前有酒客所说,他的境界与夏侯剑客已经不在一个层次。
他早已由武入道。
他浪迹江湖,其实在是斩妖除魔,可笑夏侯剑客,还以为是燕赤霞怕他,在躲他。
“少废话,总之,打败你我就是天下第一剑。”
燕赤霞不由大笑:“哈哈,是天下第一贱吧?”
“你……士可杀不可辱,燕赤霞,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夏侯剑客正待再次出剑,突然间似有所感,忍不住退开一步,转头怒喝:“谁?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出来!”
随着话音,许长安从暗处走了出来。
其实,以夏侯剑客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发现他。
他是故意弄出了一点动静。
“小子,你是谁?”
“在下许长安,前来兰若寺投宿,没想到二位高人正在切磋,在下无意惊扰。”
夏侯剑客正好借机下台,冲着燕赤霞冷哼一声:“燕赤霞,今日就比到这里,改日再与你约战。”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他的确有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次打输了,回去总结一下,下次再来过。
待到夏侯剑客一离开,许长安冲着燕赤霞拱了拱手:“在下久闻燕大侠名号,没想到今日在此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客气!”
燕赤霞回了一礼,随之竟转身而去。
对此,许长安倒也不觉为奇,因为他知道燕赤霞脾气有些古怪,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
燕赤霞之所以住在兰若寺,并非是为了躲夏侯剑客,而是遁世。
毕竟,兰若寺凶名在外,一般情况下少有人敢来。
当然,许长安是个例外。
他是专程来体验的。
游历诸天,不就是体验生活么?
什么树妖姥姥,黑山老妖……或许他斗不过,但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于是,许长安来到了一间相对完好的厢房之内,点上蜡烛,取出一本书悠闲地看了起来。
夜半时分。
一阵阴风袭来,吹得门窗吱呀作响。
许长安不为所为,依然就着灯光看书,口中朗朗诵读: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归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来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嗤嗤……”
这时,一声娇笑传来。
厢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美貌女子。
许长安抬眼一看……内心里不胜欣慰,终于等到你了。
不过,却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急急起身,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你……你怎么进来的?”
“公子用功读书,小女子在门外唤了几声,公子却未听见,所以小女子便推门走了进来。”
“哦……”
“小女子聂小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原来是小倩姑娘,在下许长安。”
“小倩见过许公子。”
“姑娘不必多礼。对了,这么晚了,姑娘怎么会在这荒庙里?”
“小女子家就住在附近,这庙荒废已久,少有人来。
小女子眼见有灯光,心里好奇,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是许公子在这里读书。”
“哦,在下也是错过宿头,暂时在此借宿。”
“公子在读什么书?”
聂小倩走到桌边坐了下来,随手翻阅着桌上的书。
“看来,姑娘也读过一些诗书?”
“嗯。”
聂小倩应了一声,似忆起了一些往事,眼神变得有些飘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