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马王爷已经在刚愎自用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他的威严,不容别人质疑,他的决定,也从未随意更改过。
放在战场上,这种性格,或许就是胜利的福音,百折不挠百变不屈,但是,放在最柔韧最脆弱的亲情上面,这只是一种变态的执拗,折磨着自己的亲人,也折腾着自己。
“香香你别管了,为夫一定能给欢儿找一个最合适的媳妇儿,名门闺秀,知书懂礼,再生几个大胖小子给你承欢膝下,那个女人和孩子你都不用去搭理,乡野村妇,能教养出什么好苗子来?既然她不肯把孩子交给我们,那让她自己去养,等日子过不下去了,说不定就哭着闹着求我们接收孩子呢,哼,三个孩子的吃喝花用,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本事养得活!”
夫妻俩在这里又哭又气的同时,白老大终于得以离开老夫人的院子,脚步沉重的回到自己的“欢乐斋”。
老夫人已经年过六十,看起来精神很好,但却已经疾病缠身,有几次心口痛的昏迷过去,全靠住在府里的太医随时急救才得脱险。
“马寻欢”从战场上回来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一险象,老夫人扑上来抱住了僵硬的孙子,喉咙里就发出了“呼噜噜”的痰鸣,身子就松软软的倒了下去。
就那一下,彻底吓住了“马寻欢”,此后,随便老夫人怎么亲热,怎么啰里啰嗦的絮叨“欢儿”小时候的事情,他都再也没有抗拒过。
或许,在这个身高八尺的粗汉子的心底深处,是渴望着获得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疼宠的吧?
老太太总是喜欢拉着他的手,让丫鬟们端上各种点心吃食,看着他吃的香甜,自己就笑的跟个孩子似的。
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丫鬟来“欢乐斋”询问阿欢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蹬被子,可不可以去陪老夫人用饭了,如果阿欢不去,老夫人就也不用早饭,再等着跟孙子一起吃一顿午饭……
晚上照例派人嘱咐,要早睡,不能熬夜。
就是这一点一点的亲情累积,缠绕住了白老大几次想要离开的脚步,更何况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阿福,一进京城,就被马王爷扣住,不知道关押在了王府里面的哪一个角落。
据说,谭家依然不准备认回这个苦难的孩子,依然认为阿福的身体异状只能给他们带来耻辱。
阿福是跟着白老大离开朱阳县的,在战场上又多次相助,这是过命的交情,白老大作为一个男人,绝对不可能丢下阿福不管,自己跟着老婆孩子回家睡热炕头。
一道暗影闪现,一直在四下里搜寻阿福下落的护卫,有了好消息。
“小的注意到,王府里面的一个小厮,经常提着一个篮子绕去假山石后,小的心里犯了疑惑,今日突然闪出来跟他走了个对头儿,还碰掉了他的篮子,那里面,竟然滚出来几个杂面饼子,咕噜噜的,很硬实,那小厮就不朝里面走了,反而退了出去,说是贪图里面凉快才走那儿的,那饼子,说是带回家去喂狗的。”
白老大的眉毛跳了几跳,一挥手:“等天黑了,咱们一块去假山那里探探路。”
护卫退下去了,又剩下白老大独自一人,呆呆的站在窗前,瞧着外面绿荫满地,耳边,是阿圆淡淡的嘲讽:“我男人死得瞑目吗?我男人死得瞑目吗?我男人死得瞑目吗……”。
那个黑黑小小的儿子的模样,在绿荫中闪动,“打!”,就是儿子送给他这个当爹的第一声问候。
可不是该打的吗?那般冲动的离家从军,抛下怀孕的妻子,又奇迹般的生下了三胎,还全部喂养的这般健康强壮,到底,这其中得吃了多少苦?为什么他从前就没有想到过呢?
给阿圆捎回去的家信,从来就没有答复,为什么他就没有怀疑过被马王爷截留了?为什么他没有早早的安排几个自己的亲信,只为自己办事儿?
战场上,马王爷派来的几个军师,没日没夜的教导着自己,闲暇一点的时候,也都用在了练功上,自己还以为自己的能力得到了巨大的提高,到头来才发现,学会了行军打仗持刀肉搏,却始终没有学会勾心斗角阴谋权术。
所以,才会让阿福蒙难,让妻子伤心。
白老大的拳头,重重的砸向了窗棂,木框松脱开去,发出“咔嚓”一声闷响。
一根木刺,扎进了他的手掌,钝钝的疼痛着。
一个娇俏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回想:“白承光,你知道猪八戒他叔,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阿圆,我知道了,真的知道了……
猪八戒的那些亲戚,都是笨死的……
就像自己。
好在,三个孩子没有跟他爹学习怎么笨死的机会,应了阿圆的建议,再等小家伙们的腰肢坚硬些,能坐的顺利些,祈福的时间,往后拖了半个月。
老道士终于可以上祭坛了,京城里面的动静又大起来,四面八方赶来的大小道士,甚至还有佛门中人,都要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汇聚,然后统一净身更衣,为大宋朝的繁荣昌盛祈福祭天。
小五和白老二,终于找好了几间铺面,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还真是不容易。
铁器铺子占用那么昂贵的地界就不划算了,阿圆托请马公公咨询了小皇帝,就借用公主府的闲地方安装杂物可行?
一辈子没出过宫的小皇帝,哪里知道铁器的制作要铺排多大的地方?既然公主府是闲着的,那就随便使用呗!
不得不说,这小皇帝脾气不错,最起码,跟阿圆不排斥,待遇还挺高。
也该这么的,老道士已经探看过那块黑石头,又惊又喜的半夜里就跑去骚扰小皇帝了:“这是天赐的宝贝啊!上天降下的金子,一定是玉皇大帝恩赐给吾皇万岁的啊!这金子伴随着三个福星而来,万岁,这福星会不会就是哪位大仙座前的童子降世?”
总之,一万种猜想纷至沓来,文武百官的积极性也被调动了,结合着西疆战争的完胜,天下国民的安定生活,一封封奏折雪花片似的堆上了皇帝的案头。
这么个阵势铺排开,别说是一个公主府,两个三个也随便阿圆母子祸害了不是?
一群暴殄天物的俗人,在美轮美奂的公主府的后门处打了一道围墙,隔离出一个足够装备铁器行的空间,然后招兵买马购置器械,没出五天,得,全部就绪。
白老二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里面,带着几个新雇佣的铁匠木匠加班加点,他受了阿圆的蛊惑,一定要让三个福星坐着新鲜出炉的三轮车车辇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大家的膜拜。
老道士没空来骚扰三个孩子了,白老二也忙的昏天黑地,母亲又常常发呆,读书背书的学子们那语调实在提不起兴致来,三个孩子很寂寞,很无聊,最近,扯着嗓子大哭,成了常有的事儿。
同胞子的特点之一就是,一旦有一个开始嚎啕,其余两个必然跟随,跟说好了亲兄弟一定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似的。
三个丫鬟全部手忙脚乱的哄劝着,虽然夫人说了孩子哭一哭有好处,但是,老是哭可不行。
尤其是“小老大”,身体最强壮,嚎啕起来能越过公主府的围墙去,这娃儿大概是想喝百家奶了,老是拿蛋黄菜汁米汤穷对付,他要发飙了!
没错,三个娃儿闹乱子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奶粉断了,这么长时间用下来,带来的存粮再多也会消耗殆尽的。
其实,早在初到京城,找到了俩孩子,阿圆就安排人送信回家准备奶粉了,但是,距离太远,一来一回那肯定是赶不及的了。
要问这段时间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在四下里踅摸啥,跟没头的苍蝇似的在外城内城的晃荡,嘿嘿,他们要寻找一种动物,黑白花的牛,善于产奶的那种。
这个时节,牛奶实在还没流行开,北方地区养殖那种不会下地干活儿的畜生,基本上没有。
阿圆急的嘴角上起了泡儿,才寻找到两个干净可靠的奶妈,“小老大”倒是满意了,他喜欢这种柔软的有温度有弹性的器具。
可是那两个小的不同意,完全拒绝这种需要费力吮吸的奶瓶子,尤其是“小老三”,那脾气可不怎么好,软软的肉肉一凑到她的鼻子那里,就立刻伸手去推,唯恐把自己给闷着了似的。
剩下两个哭闹的也受不了啊,小五同学已经把足迹奔波到黄河以北去了,奶牛,成了目前最紧需的资源。
三个孩子不同程度的消瘦了不少,阿圆也开始嫌弃衣服太肥,尽管她镇定自若的生活着,或许心底里,仍然是伤痛着的。
王妃的礼物就在此时送上门来,母子四人的新衣服,各种绸缎锦绣的漂亮,可惜,正赶上阿圆的心情不好,根本就没让礼物进门。
半夜里,公主府外却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厚重的大门被什么东西抵着似的,一下一下,高声喝问是谁,又没有答复,继续抵的门发声响,可着实让守门的人毛骨悚然了一把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