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县,你这是什么意思?”看着黑压跪下的乡民,又看了看不远处排场颇大的仪仗,赵子安似乎明白了魏知县的用意,低声喝道。
魏星空大声道,“请大人成全,我们要报仇血恨!”
魏星空话刚落,这里的衙役和乡民也跪在地上, 大声叫道,“请大人成全!”
这些人声音响亮,齐声之下,声势浩大。赵子安甚至都怀疑,这些人平时是否经过训练。
叫完之后, 魏知县仍没有半点要起来的意思。
赵子安瞬间就明白魏知县的用意:这个世界虽然没有网络,但有言官, 可以上书言事, 这也是约束官员行为的重要手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铜镜,要是到圣上那里奏上一本,怎么都够喝上一壶的。
虽然自己不知道来人是谁,但肯定非同一般,面且这个魏知县肯定知道来谁。
这个魏知县,老子和他无冤无仇,他竟然给老子下套,一定是心中有鬼!
正在这时,赵子安感觉到腰间铜镜发出一阵颤动,急忙输入气机一看,竟是柳银镜传讯,只见铜镜上显露出几个字来:京兆尹张宽和御史中丞范锁、侍御史李果已于卯时出发,意欲来凤村。
御史台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权力极大,只要有证据, 甚至连守夜人衙门都能弹劾。由此也在大颂形成了彼此牵制、相互制约的局面。这也正是神景帝的高明之处,大家你争我夺,即便他长期礼佛不上朝,也能将权力紧紧握在手中。
果然如此!虽然老子不怕京兆尹张宽,但竟然还有一个四品的御史中丞和从六品的侍御史,特别是这个侍御史李果,还是此案的最初报案人,也就是始作俑者。
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李果报的案,叫他来是什么意思?而且是卯时就已出发,那时甚至连这里的案子的结论都没有出来,这些人就出发了?这些人好厉害的未卜先知啊!赵子安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这魏知县果然心机深沉,想利用言官的特有手段,要么是想挟迫民意害老子,要么是想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还有,在这个办案的关键时刻,堂堂的太子少保、京兆尹张宽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看着越来越近的仪仗,赵子安大手一挥,也对着众村民扑通一声跪下。
哼!你一个堂堂正六品知县能跪,老子也能跪,而且老子跪得是这些乡民,这也是礼仪,不算丢人。更何况你魏知县跪得还是我!
见赵子安挥手、又跪下,胡捧、苟友等守夜人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也跟着赵子安有学有样的齐刷刷跪下。
“魏知县!你阴我?”赵子安挨着魏知县跪下,对着魏知县小声说道。
“赵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懂。在下只想给这里死去的一百多名村民报仇。”魏知县神色肃然说道。心中冷笑,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想给老夫玩手段,还嫩了点。
此时,张宽等人的仪仗越来越近。上官将近,这魏星空却依然跪在这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前去迎接的意思,而是作出一副对着赵子安等人苦苦哀求的模样,给人一种赵子安这伙办案人员不讲道理、不通情理、不顾民意的印象。
赵子安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几位一行来的守夜人同僚和庄谷蝶小声交待道:“大家听着,等会儿我说什么,你们也跟着说什么,气机运转,卯足劲一起来喊!”
见威风凛凛的仪仗队已来到近来,就见魏知县大声道,“赵大人,我们要替村民报仇!”
魏知县的话刚落,就传来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到底是哪位大人这么大的威风,竟然让这么多老百姓给他下跪!”
赵子安见状,还不等这声音说完,假装没有听到,就大声道,“魏知县,你身为知县,带头毁灭证据,意欲何为?”而且,几个守夜人铜镜一同发力吼出。
这些人守夜人铜镜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八品武夫,气机充沛,一时之间,就是声震天地,将魏大人和来人声音给压了下去。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赵大人,你!”没想到赵子安也来了这么一抬,魏知县当即气极。看了看威严的仪仗队,赵子安等人都已跪下,像是彼此拜天地一般,黑压压的田野上找不到一个站着的人。
先前说话的人正是御史中丞范锁,此时见到这里黑压压的人群,搞不清楚情况,便意外的咦了一声。顿了一顿,又威严道,“谁能告诉我,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魏知县急忙站了起来,一阵小跑跑了过去,纳头便拜,“昌峰县知县魏星空拜见御史大夫!”
话刚落,就见又一个身着脸形刚毅的中年人从后面走了过来,气度威严。赵子安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几天在兵部尚书吴红玉家中见到的京兆尹张宽。
作为一下穿越者,后世的网络喷子了解一下。先前赵子安只是怕落人口实,还了百姓的跪拜之礼后,戏已做足,见魏星空一起,几人便立即站了起来。
见张宽从八台大轿上走了出来,御史中丞范锁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魏星空,而是对着张宽道,“张大人请!”
张宽颇为抱抱拳,道,“范大人请!”虽然范锁只是四品,品级低了很多,但官场之上,很多时候掌握的实际权力却是两回事。张宽自是深谙官场之道,对待这位御史台的大人颇为客气。
魏知县也不以为意,又对着张宽跪拜道,“下官叩见张大人。”
张宽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对魏星空道:“起来说话,说说吧,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京兆尹衙门捕头孙茂才又来跪拜道,“卑职见过大人!”
胡捧、苟友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好好的办案现场,怎么来了这些个大人?他们到底是办案呢还是来监督办案呢?
见张宽、范锁几人看了过来,赵子安带着众守夜人抱拳拱了拱手,口呼拜见大人。
看到孙捕头几人,还不等魏知县答话,御史中丞范锁便走上前来,满脸兴奋道,“这位是京兆尹衙门的孙捕头吧?这案子办得漂亮!没想到,这么短短的几天,你们就把案破了。”
然后,转过身去,对着身边的侍御史李果询问道,“李御史,你说是吧?”
李果微微一笑,道:“大人说得是。这些天来,下官如坐针毡,总觉得愧对乡村。如今,这案子终于破了,总算对这些村民有个交待了!”
前些天来,就是这位从六品的侍御史大人路过此地,发现此案,这才引出了今日之风波。但是此时,这位本素颇为霸道的言官在自己的顶头上司面前,却像只温顺的小鸡,丝毫没有言官的风骨。
京兆尹张宽使劲拍了拍孙捕头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孙捕头,本官果然没有看错你。干得好,干得不错,昨天晚上刚刚来到这里,只是一个晚上,就将这里的案子破了,破案神速啊!”
孙捕头挺直了腰杆,面露得意之色,低头谦逊道:“都是大人领导有方!”
张宽看了看旁边的守夜人铜镜赵子安,又大声道:“范大人啊,看来,这破案啊,还得我们京兆尹衙门。”
“你说,前些天来,这守夜人衙门不是还派了个什么堂堂的银镜,说是破案经验丰富,还在这里呆了几天,结果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如今啊,这守夜人衙门,连银镜也不派了,索性就派几个铜镜。”
“范大人你说,这银镜破不了的案子,一个小小的铜镜还能破吗?这守夜人衙门分明就是忽悠御史台嘛!”
然后又对着范锁道:“御史台交办的事情,唯有咱们京兆尹衙门尽心尽力啊!大人你说是不?”
范中丞哈哈大笑道:“好!本官回京以后,定当如实禀报圣上。”
京兆尹张宽最近声名隆起,深受神景帝器重,前不久又刚刚加封了太子少保,领衔从二品,如日中天,连御史台的大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听到范中丞的表态,张宽心情大好,此行前来,不仅顺带解决了破案的事情,还能趁机打压守夜人衙门,当即笑意盎然道:“那就有劳范大人了!”
张宽今日一来就压迫感十足,不仅以势压人,目空一切,而且还颇有得理不饶人的味道。两人说话时,也丝毫没有要避开众人,更没有将守夜人衙门众人放在眼里。
这个范大人,一来也不问案情,只听张宽的一面之词,就要上报圣上。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宽是从二品,另一位更是御史台的大人,远远不是眼前这几个小小的铜镜能够惹得起的。众人心里一阵愤懑。几人心里想道,大不了先在这里忍一下,回去以后就将此事原原本本汇报给牟公,然后交由牟公来处理。
虽然平时守夜人衙门比京兆尹这些寻常衙门更有优势,但那是在办案有把柄的时候。但这位又是御史台大人,另一位又是圣上新宠,那就又不一样了。而且,一堆铜镜在这些从二品官员面前,明显就不够看了,这些可是大佬,能够和牟公打嘴仗、掰手腕的人。
哪知几人正在心思百转间,突然间一个声音响起:“两位大人,此言差矣!”
这声音中气十足,不卑不亢,竟然是守夜人衙门的铜镜赵子安,而且一两口说得还是“两位大人”。御史台就相当于后世的中纪委,权力极大,特别是这些言官,没事都要找事,这赵子安此时竟然要主动招惹?
子安大人,你是怎么想的?胡捧、苟友见状,两人几乎是同时拉了拉赵子安的衣角,小声道:“忍一时风平浪静。”
哪知赵子安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反而一往无前的向前走了一步。
听到赵子安的声音,张宽眼睛一眯,脸色一沉,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
御史中丞范锁转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勇敢的小铜镜,饶有兴致道:“你是守夜人?”
你眼睛瞎啊!没看到老子腰悬铜镜吗?赵子安抱拳道:“大人不是明知故问?在下守夜人衙门铜镜赵子安!”
“哦?”范中丞看着眼前这个小铜镜,微微有些不悦。
“请问大人,此行所为何事?”赵子安抬起头来,看着范中丞。
“自然是为了案子而来!”范中丞冷冷道。
“这案子是由守夜人衙门主办,大人既是为了案子而来,为何却偏偏只听信京兆尹衙门一面之词,这又是何意?”赵子安追问道。
这这这……这子安大人也太冲了点吧?胡捧、苟友连连擦着脸上的汗珠。庄谷蝶也睁大了眼睛,不知道为何此时这位阳光青年为何如此冲动?
官场从来都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一个小小的铜镜,在御史中丞面前说这些,你觉得合适吗?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御史中丞范锁冷冷看着赵子安,冷冷道:“你是在和我说话?”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就连你们牟公,平时说话都和我客客气气,你一个小小的铜镜,哪个给你的胆子?是你们牟公吗?”
“你尊卑无序,目无纲纪,信不信本官到圣上面前参牟公一本御下不严?”
听了范中丞的话,身后众人齐刷刷的替赵子安都捏了一把冷汗。范中丞意外之意颇明显,跟我斗,你一个小小的铜镜,你还不配!
张宽和魏星空脸上却露出莫名的笑意,这些言官没事都要给你找出事来,这个愣头青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一个小小的铜镜得罪了御史台的四品大员,那还会有好下场?
赵子安却挺直了腰杆,凛然不惧的说道:“范大人最好回答下官问题。下官不是在请教问题,下官是在执行公务!”
“莫非范大人忘了,除了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职外,守夜人也有监察百官之职。在下区区不才,虽官卑位微,但这却是职责所在。”
范锁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赵子安,眼前这个守夜人衙门的小小铜镜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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