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子，冷情冷性，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有替沈家正名的欲望支撑着她走到现在，其余的，她什么都不会在乎。

而她的能力，也终究没让我失望。

沈君兮到东楚不足一年，宫变之后，我就成了东楚至高无上的国主，而我力排众议让她做了丞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东楚历代以来最为年轻的丞相。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之际，为了安抚三大世家，彰显新帝贤德，我依旧让商菀菀做了皇后。

等到我攻下北诏一统中原，总有办法让沈君兮嫁给我，成为我的皇后。

收服夜家之后，万事俱备，我和沈君兮却因为夜家少主夜尚羽产生了嫌隙。

她来了东楚这么久，好不容易能在脸上看到几分笑容了，如今因为夜尚羽的死，竟像是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沈君兮宁愿去信任一个小小的世家少主，宁愿与心思简单胸无点墨的夜尚羽交好，也不愿意接受我对她的关怀。

后来她说，夜尚羽比我干净。

是啊，我手上已然沾满鲜血，心很毒辣，夜尚羽自然比我干净。

他自小就在整个夜家的呵护下长大，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也没有人会和他争权夺利，没经受过什么挫折，他自然是干净的。

我又能说什么。

我强迫她抛却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提醒她来这里真正的目的，她方才肯平心静气的与我交流，交流下一步攻打北诏的举措。

而她，再次恢复到了初来东楚时那般冰冷的模样。

后来，我和她商议妥当，我答应她不对边关萧家的任何一个人下手，她答应我借自己在北诏多年对北诏兵力部署的了解，做我的军师，一举攻破了北诏三大关隘。

首战告捷让我一时间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然沈君兮却没有我预料中那么开心。

也是啊，这到底是她的国土。

曾经这些人都是她的子民。

我忽然就很理解她，同时又更加害怕，怕她有朝一日知道真相，会怎么看我。

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敢去看沈君兮的眼睛，那里除了寒冷凉薄，还带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和绝望。

我愈发不敢面对她。

恰逢东楚和北诏陷入僵局，我需要拉取西襄的支持，便让她去了西襄。

一方面，我知道她对上自己的大哥萧堂宇可能会有所心软，另一方面，我愈发不敢让她接近北诏，接近这些真相。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竟会半路被北辰修劫走。

北辰修到底会不会知道沈君兮离开北诏是我从中作梗，又会不会告诉沈君兮这件事，我都摸不清楚。

而沈君兮的失踪也让我东楚原本的百万雄师失了主心骨。

我纵观整个东楚才发现无人可用，先前对手握兵权的臣子打压太过，几乎绞杀殆尽，竟再无将帅之才。

而我身边真正说得上话又有能力的，只有一个步非凡。

百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将步非凡调来了前线，所幸沈君兮走之前部署了弩机和护城河，短期内局面并不会失控。

我想让步非凡深入锦州城，将沈君兮带回来。

中间历经重重困难，虽说过程不尽人意，我如何也不曾料到穆雪莹会在北诏，帮助北辰修成事，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败走。

北诏接连收复失地，而沈君兮那边，真相却愈发扑朔迷离。

怎料步非凡去了一趟北诏，竟当真将沈君兮带了回来。

而她看上去好像也并不知道我在背后所做的一切，但我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穆雪莹在北诏，北辰修手底下做事，必然会告诉他不少我的底细，包括沈摄之死，沈家的败落，那些真相，她通通都知道。

难道北辰修真的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是害怕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在哪一瞬间我好似明白了我和北辰修的差距。

我自始至终考虑的都是知道真相后沈君兮会不会离开我，可北辰修宁愿自己承担下一切，也不愿意让沈君兮知道这么残酷的事实。

一阵隐约的不甘和眸中不知名的心里促使之下，抓住萧堂宇之后，我杀了替他诊治的太医，彰显了我一国之帝的威严，却将沈君兮越推越远。

可我却总觉得，她现在到底是在我这边，为我做事，在不知道真相之前她还会帮着我对付北诏，辅佐我完成我的大业。

怎料她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甚至于腹中还怀了北辰修的子嗣，她藏得真好，伪装的那般完美无懈可击，一直将我瞒在鼓里，让我以为她还是一心为我的，我和她还是同盟。

而这些事情，我却是到自己临死前才明白。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就想通了，我自始至终都将我的大业放在心上，为此不惜伤害自己最喜欢的人，可北辰修，他满心满眼都是沈君兮。

沈君兮，她这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这无限的寒凉之下，到底藏了多少对我的恨意，要将我碎尸万段的冲动。

还有那般深切的自责和绝望。

可惜我直到临死前才明白，我毁了沈君兮的整个人生，自私自利只为我的大业，口口声声说着爱她，却又一直在利用她，伤害她。

我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我啊，连说一声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还好，我至少有机会在混战之中，替她挡下了刺向她和孩子的那把长剑。

我知道我今日注定会留在这里，可死在她怀中，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救赎？

生命一点一点流失的时候，我看着沈君兮冰冷的眸子，多么想听她说一句原谅我。

可是我害死了她用心去呵护的小皇帝，害死了她的父亲，害得她的家族声名尽毁，诋毁了她最为敬重的长姐，最后还颠倒是非黑白，算计她伤害自己曾经最为珍视的北诏。

我又有什么资格乞求她的原谅。

如我所料的，她没有原谅我。

她说她只希望与我死生不复相见。

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祝福我，或许于我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希望来世，我出生在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家庭，父母和睦，兄友弟恭。

希望来世，我能遇到一个我真心去呵护，也真心爱我的女子。

希望...这个人会是她。

我终究是明白了，唯有一心一意为她的北辰修，才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高傲如我，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似卑微到了尘埃里。

终究是我不配。

不配爱她。

愿来生，她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的人。

消弭间我似乎看见了沈君兮眼底的晶莹，闪烁着这世间最为温暖的光。

可是我知道，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为我落泪。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是非成败终究成了一种奢望，而我在这世间，也注定留不下任何痕迹。

——南宫无言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