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晚辈的本分，您对北诏之恩，待阿修之情谊，晚辈没齿难忘。"沈君兮斟酌着开口，语气郑重，带着诚意和尊崇。

好听话任谁都爱听，寿亲王虽在朝政中沉浮多年，却也能看出来沈君兮这一番话发自肺腑。

多好的孩子啊，奈何天意弄人，命运多舛，她和北辰修在乱世之中身若浮萍，多少次和离聚散，如今终于在一起了，倒是让寿亲王一些在心底压了许久的话再难说出口。

他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换了种说法，"这些日子，你和修儿相处的可还好？"

沈君兮摸不清寿亲王的意思，谨慎答道："阿修对我很好。"

寿亲王笑了笑，"若是他敢怠慢你和孩子，你大可告诉本王，就算他现在坐在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上，本王也能替你讨回公道。"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倒是让沈君兮心生感动，略显俏皮的眨了眨眼，道："王爷说得哪里的话，阿修对我关怀备至，又怎么会欺负我。"

寿亲王乐呵呵的笑了，他膝下无儿无女，这些年来早就将北辰修当成了自己膝下的孩子，如今沈君兮性子温柔讨喜，又比一般女子坚韧独立，当真是让他心生喜欢。

可有的话，却必须得说。

如今北辰修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说，或许将如今的局面告诉沈君兮，她还能理解一二。

思虑至此，寿亲王微微叹了口气，道："不过啊，沈丫头，修儿毕竟是这北诏的帝王，你无名无分的跟着他也不太好，修儿可曾提起什么时候给你和你腹中孩子名分？"

提及北辰修的身份，沈君兮微微一怔，依稀间也大概猜到了寿亲王下来要说什么，只弯了弯唇，道："晚辈身份特殊，并不很在乎这些名分，能一直陪在阿修身边，便是我最大的福分。"

寿亲王点了点头，接着道："可你腹中胎儿，必然是北诏的皇太子，北诏的继承人，总该要有一个显赫的出身，名正言顺的身份。"

沈君兮愣了愣，她多少也听出来了寿亲王的言外之意，她的身世复杂是真，而寿亲王，还是要给她怀中孩子一个名分。

所以寿亲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君兮垂眸些许温顺，柔声问道："那依王爷之见，该当如何？"

寿亲王见沈君兮态度温和，微微眯眸道："我是想，立工部尚书司马彦的女儿司马静茹为后，将你腹中的孩子过继到她膝下，待到孩子出生，至少是皇后嫡出，又有个强大的家室后盾，而司马家的那个女儿，你若实在看不过眼，大可等她堵住百姓悠悠之口后送入佛堂，不会扰了你和修儿的生活。"

寿亲王来来去去说了好多，却连新后的人选都挑好了，显然是煞费苦心，铁定了心要劝北辰修和沈君兮这么做了。

可且不说沈君兮会不会同意，司马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吧，就算司马彦在皇权的软硬兼施之下不敢说话，可对司马静茹，也并不公平。

但寿亲王能将她一人唤至此处密谈，就说明北辰修没有同意这件事，他别无他法，才会找到沈君兮这里。

可以沈君兮的骄傲，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孩子叫别的女子母后。

她微微阖眸，道："王爷，此事..."怕是不太妥当。

迟疑半晌，沈君兮还是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寿亲王说到底也是为了北辰修好，为了北诏的纲纪伦常，若是直言拒绝，恐会寒了这位老王爷的心。

"...容我再考虑一二，晚辈觉得，还是要尊重阿修的意思。"

沈君兮终是淡淡开口，算是婉拒了寿亲王的说法。

她知道历来皇室之中此类事情数不胜数，可若要她真的去做，她承认，自己做不到。

不止是不想看着自己的孩子唤别人一声母后，他身上流着的是沈家和北辰修的血脉，又怎们能认旁人为亲？

况且，寿亲王想做的这一切，对工部尚书一家又何尝公平？若是日后他们发现孩子不是他们家的，又会怎么想？

这让沈君兮如何去劝说北辰修答应他？

答应这件荒谬至极的事情。

寿亲王见沈君兮虽然言语委婉，但拒绝的意味十足，微微一愣，叹了口气。

这两个孩子啊，当真是执迷不悟。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好话说尽，却没有人听他的，他总不能强行逼迫着北辰修立后给沈君兮作掩护吧。

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终究是老了，管不了了。

似乎注意到寿亲王情绪不对，沈君兮抿了抿唇，道："晚辈知道王爷是好意相劝，晚辈也并非不识抬举之人，我不会让我自己的身份和罪孽影响到这个孩子一分一毫，我...会和阿修好好商量的。"

身份、罪孽。

沈君兮又有什么罪孽？

寿亲王见话说的有些重了，抬头看着沈君兮，心中不免泛起一丝心疼。

她离开北诏的那段时间，北辰修过得生不如死，他眼睁睁的看着，不免会责怪沈君兮一二，可两国战争开始之后，寿亲王心里像个明镜一样，早就派人探查清楚个中缘由了。

沈家这丫头，也不过是个受害者。

她先是主动葬送了后半生的幸福入宫为妃，照顾长姐和先皇的孩子，不过十六七岁的花季，成了当朝太后，扛起了这些责任，说到底，她也不容易。

包括后来，被南宫无言是设计蒙骗，一手掀起了这场战争，最后又只身犯险，毅然决然的截杀了南宫无言，也算是将所有的错误都偿还了个干干净净。

命运弄人，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而已，历尽艰辛，能保全性命已是不易，又怎么能说是沈君兮的罪孽？

"丫头，你别这么说。"寿亲王终是放软了语气，"你和修儿怎么做，本王本也不能过度干涉，你...且照顾好自己。"

从方才的坚决和如今的心软，沈君兮将寿亲王的态度看的分明，在心底叹了口气。

她知道，寿亲王只是出于利益最大化的考虑，决定牺牲她的感受，给孩子和北辰修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给天下人一个最为妥当的解释。

实则这个严厉板正的亲王，还是心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