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君兮凝神思索如何将今日之事圆过去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南宫无言冰冷的声音。

"你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沈君兮蓦的一阵心悸，抬眸看向南宫无言。

夜色中他一袭常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眸色幽深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后背生凉。

南宫无言到底知道了什么？

沈君兮强作镇定，看着他淡淡蹙眉，"陛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无言冷笑，"朕且问你，你出使西襄，在西襄境内被北辰修掳回北诏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沈君兮微微眯眸，"被他软禁了些许时日，被步非凡所救，臣早在回来那日便将这些告知陛下了。"

"呵。"南宫无言轻笑一声，音色忽然转柔，"你既然不肯告诉朕真相，朕便换个方式问你。"

他勾了勾唇，带着些许邪肆的味道："你自幼在北诏长大，你沈家世世代代效忠北诏，无数先祖为国捐躯，就是为了守住北诏这大好河山吧。"

"不知你随朕一同攻破北诏边关时，是何种心态？"

"在得知自己从始至终都是在助纣为虐之时，又是如何作想？"

"沈君兮，朕真的很佩服你，明明知道了朕设计带你来东楚的真相，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看着北诏和东楚交战，直面那些将士们的生死。"

"你就不怕午夜梦回之际，那些冤魂在你梦中索命吗？"

南宫无言一字一句，都好似是对沈君兮的一种凌迟，他像是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冷笑道："还有你那个无辜的孩子，你真当没有我的命令，穆雪莹会敢对你下手？"

"朕真的很难想象，在朕身边这么久，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的话仿佛在提醒沈君兮她过往做的那些事情，如此不堪，让她一阵头晕目眩，气血翻涌，眸色隐约泛红，看着南宫无言的眼神逐渐透露出一丝恨意。

"没错，就是这个眼神。"南宫无言勾唇，好似十分欢愉，"你本就应该这样看我，你应该恨我的，演了这么久，你真的不累吗？"

沈君兮沉默了许久，直到此时才沙哑着声音，强行压下胸口的气血，勉力控制着自己，生怕伤到腹中的孩子，"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些？"

南宫无言见她终于承认了，眸色中的刻薄才稍稍淡去，只是依旧怒火中烧，此事本也没有隐瞒她的必要，遂面上带着些许嘲意，淡淡道："你莫不是当我偌大东楚的人都是傻子，会被你耍的团团转？"

至今，沈君兮方才知道，自己从千倾关私放萧堂宇之前，便引起了南宫无言的怀疑。

那日千倾关一战，她分明就是从后方赶来，却假装自己不知道军队后方与千倾关内部的联系已经被切断，眼睁睁看着南宫无言和北辰修过招，直到北诏的军队渐渐将东楚兵力包围。

然后装模作样的提醒南宫无言不得恋战，无非是因为按照北辰修的实力和南宫无言交手，支撑不了多久。

而且东楚兵力并不比北诏少多少，若是真正开战，南宫无言本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为了重新取得南宫无言的信任，从长计议，她才会及时止损让南宫无言带着东楚的军队突围。

那个时候南宫无言便已经心生怀疑，只是他和步非凡确认过，再加上沈君兮没有表露出任和破绽，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错误，也有情可原，便不断说服自己沈君兮并不知道真相，她还没有背叛他。

千倾关大败之后，他们回了郢城，南宫无言本以为，沈君兮复仇的心里那般急切，必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制定应敌之策，然后重整旗鼓再次反攻北诏，谁知沈君兮竟变得那般漠然。

南宫无言在不知不觉中扣了她的兵权，她竟也从未关心过郢城的边防，甚至于为了拉拢吕尚武，时不时的还会为这个郢城城主说上几句好话。

哪怕是两人当时在东楚皇城之中，沈君兮也不曾拉帮结派过。

她的一切都是南宫无言给的，她身上也有南宫无言需要的东西，两人本来就是合作关系，她没道理放弃南宫无言这么好的合作伙伴，除非她有别的目的，不想让南宫无言知晓。

她才会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网。

那时南宫无言还试图劝说自己，是因为沈君兮在萧堂宇那件事情过后对他产生了些许隔阂，才会如此，直到这次郢城之战，她三言两语便说得李宗锦出城迎战，又故意引导他将兵力分散，到最后却将自己摘了个彻底。

若非南宫无言及时出手，李宗锦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后来南宫无言仔细想过，他原本也站在瞭望台高处，若不是先入为主的信了沈君兮的话，复又被她难得的温柔笑意所吸引，也不可能到了那个时候了才发现异常。

况且，细细回忆之下，沈君兮在看到他拿起弓箭的时候，分明是看向北辰修那边的，她在担心他。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南宫无言心底的那个猜想逐渐成型。

包括李宗锦走后他对沈君兮说的那一番话，也是试探的成分多一些。

在怀疑沈君兮背叛他之后，南宫无言理清了思绪，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如他所料，沈君兮虽然没有明面上答应他，却还是对东楚军队的指挥权心动了。

她未曾想过，不论是有意无意，自她从北诏回来之后，东楚便接**败，不可能没有她的一点原因在里面。

就是她将自己摘得清清楚楚，才会引起南宫无言的怀疑。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想将兵权交给她。

与此同时，李宗锦前去献策，南宫无言虽对夜袭报复北诏一事十分心动，却还是有些理智的，东楚今日损耗同样很大，应当休养生息。

尔后李宗锦提起了今日清晨北辰修言语中的北诏太后，南宫无言在细思之下，便同李宗锦制定下了这个计策。

他将沈君兮的心里揣摩的十分清楚，连着她会想什么，会怀疑什么，到最后会做什么，都算的很准。

结果，沈君兮今夜真的来了他的书房阻拦李宗锦夜袭北诏，言辞间十分急切，眸中带着担忧。

而这些，又证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