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我们的意见,倒是恰恰相反!”
“你这个蠢货, ”武念慈气得几乎要跳脚, 大骂郇瑾道, “蠢如鹿豕!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不知道‘子不杀伯仁 但伯仁因子而死’的道理么?......你这么胡来, 分不清里外好坏, 辨不明立场对错,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你会累得, 累得他们......”
武念慈骂着骂着,声音却渐渐弱了下去, 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 竟像是要当场昏睡过去了一般。
郇瑾一惊,赶忙上前扶住了他,迎接了武念慈含恨晕厥前的最后一个眼神, 里面赤/裸/裸地写着:蠢货!你摆的那堆乱七八糟的破烂货, 把他给提前弄醒了!
郇瑾抿了抿唇, 面上不动如山, 心里却忍不住开始暗暗发慌了。
——如果表弟这时候醒来的话......郇瑾一边祈祷着不要不要、千万不要, 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允僖在自己的怀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疑惑地眨了眨眼, 再疑惑地眨了眨眼,哦不是做梦......遂不解地问身边人道:“瑾哥儿,你拽着我作什么?”
郇瑾顿了顿, 僵硬地放开了扶住允僖的手臂。
允僖捂着脑门,跌跌撞撞地站稳,看了看天色,感慨道:“天亮了唉,哦......该去上书房了啊......不是?!!!”
“这是哪里?!”允僖反应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了不对付的地方,当庭暴走,抓狂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在宁阁里睡觉的么?我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瑾哥儿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摔!”
“殿下,”郇瑾顿了顿,缓了缓声气,艰难道,“......稍安勿躁,您先冷静......”
“一觉醒来身体挪了个地儿,”允僖抓狂道,“我怎么冷静得了啊!”
郇瑾默默腹诽:不,你该冷静的,有你身体里那位主儿的存在,您迟早能冷静的......毕竟,你也是迟早便得适应的。
“殿下,您觉得,”郇瑾沉吟片刻,缓缓地提议道,“......你我二人夜半早起,于此地切磋身手武功......这个理由,如何呢?”
“如何?”允僖惊呆了,瞪大了眼睛,咬着后槽牙恨声道,“......你还不如说我半夜起来梦游呢!不如何!非常的不如何!糊弄人也要找个动了点脑子的理由好不?!瑾哥儿,是你的脑子突然坏掉了,还是在你心里我有这么傻乎乎的么!你觉得你这话我能信么?武......”
郇瑾一把捂住了允僖的嘴,堵住了允僖跑到喉咙口的那句“武念慈你给我滚出来!”,压低了声音,附在允僖耳边,缓缓道:“殿下,现在的问题不在于您信或不信,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要怎么对里面的那几位解释......”
“里面的??”允僖满脑门的问号,“什么??”
“姑母与陛下,”郇瑾苦笑道,“......还有宁阁里服侍您的,闵老嬷嬷。”
半刻钟后,允僖带着郇瑾,垂头丧气的两小只,在左支右绌张口胡来互相拆台嘿嘿哈哈的含糊其辞中,好不容易才艰难熬过了黑着脸杵在门口逮人的闵嬷嬷的教训,得光荣敕放,滚去了上书房上课,待得见到完全置身事外、两眼懵懂的傅怀信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心口被梗了那么一下。
觑得空暇后,三小只排排坐同挤在一张榻上,各个摆出一张正襟危坐的严肃脸来,认真地看着彼此,僵持片刻后,允僖怒瞪向郇瑾,十分不满道:“现在能好好地说一说,今天早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殿下为什么,”郇瑾挑了挑眉,把问题轻轻松松地抛了回去,“......不先问问你自己呢?”
允僖脸色爆黑,一观他那紧紧抿着嘴巴眼神反复变化的模样,便知身体里住着的两个人正忙着反复互相问候得不可开交,郇瑾优哉游哉地等着,等了片刻,果不其然,最后是允僖的意志吵赢了,武念慈黑着脸冒出来,阴气森森地瞪了郇瑾一眼,面无表情道:“就是昨天晚上睡不着,起来出去遛了个弯,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往永和宫的灯烛里偷偷放的是什么东西?”郇瑾当即毫不客气拆穿了他,质问道,“......为什么偏偏是往永和宫里放?你是想针对谁?那东西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连累到殿下与永寿宫?”
武念慈顿了一下,眼睛顿时危险地眯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冷哼了一声,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些许意外的意思,挑了挑眉,语气莫名道:“小子,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多啊......你跟了我多久?昨晚不是我出永和宫的时候才碰上来的吧?”
“打你从宁阁里出来的那一刻起,”郇瑾抱臂冷笑,也不避讳,大大方方道,“我便醒来了!......你如今在殿下身体里,就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隐患,半夜又趁着殿下的意识沉睡鬼鬼祟祟地出了永寿宫,我自然要跟上过去看看。”
至于后来竟然一个不小心,跟得紧了些,被从永和宫里出来的武念慈撞了个正着,郇瑾认为,那仅仅只是自己预估失误,没把握好躲起来的时间罢了!
“你跟了我一路?”武念慈的脸色这下是真的变了,异常难看道,“......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不可能!”
郇瑾冷笑不语。
——他才不会告诉这来历不明又张狂过度的孤魂野鬼,自己是在爬出永寿宫时耽误了太多时间,出了永寿宫后,武念慈早没人影了......至于为什么是去永和宫,郇瑾表示,我这种会用脑子思考的人,是绝非尔等一言不合便吵吵嚷嚷着要直接出手杀人的人可以揣摩的!
“你把那东西点在永和宫偏殿的灯烛里,”郇瑾眯着眼睛逼视着武念慈,意图把话题导回正轨,“......是想对羲和公主和崔美人动手?”
武念慈这下是真的吃惊了。
犹豫了片刻,武念慈还是决定不耻下问,反问郇瑾道:“为什么不是沈婕妤和施贵人?......沈婕妤便罢了,你既然看到我是在偏殿里放的东西,为何不猜施贵人?”
郇瑾心道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在你走后过去看了看,发现灯烛有异,而所猜的两个,不过全都是诈你的罢了——其实说全是诈倒也不尽然,永和宫内,真正与永寿宫曾经息息相关过的,其实只有一个崔美人,而之所以猜羲和公主,则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她是皇帝的女儿,却也一道被宫嫔们圈禁了起来,有些事情,反而是不言而喻的了。
而郇瑾基本可以确定,武念慈其人的来意,绝对绝对,至少与永寿宫,是息息相关的!
郇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武念慈的神态变化,面上却是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一副“区区雕虫小技,懒得与汝多作辩解”的模样。
“朕改主意了,”武念慈沉默了半晌,突然提起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青州小子,如果你今日在永寿宫里说的是肺腑之言,朕日后,不会再想着杀你了......”
——因为朕突然发现,也许你的用处,要比朕原先所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得多......
“还要我现在起誓么?”郇瑾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之前,嘲讽地弯了弯唇角,讥诮地望着武念慈道,“......这位,不知其名的陛下?”
——发那句,“我绝对不会害了自己的姑母与表弟”?
“倒也不必,”武念慈像是丝毫没听出郇瑾话中的讽刺之意,豁达地挥了挥手,淡淡道,“......誓对心发,发在自己心里就好了,倒不必非得说出来......至于你所担忧的问题,朕只能说,全部都不是问题。”
“那只是一点点,”武念慈勾了勾唇,笑着道,“能让人看透自己良心的好东西罢了......”
——往生丹,梦尽往生最痛苦、最难以释怀的的事情......若是平生问心无愧,确实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看看老白脸身上用过的效果,给羲和那贱人的分量,就让她好好地梦一梦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吧!
本是想直接杀了,如今这样也好,不着急,来日方长,慢慢地一点一点将她折磨到死,岂不是更好玩么?
一个一个来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那些人里哪一个,都逃不过!
郇瑾眉梢微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是,”允僖终于听不下去了,暴躁地冒出来道,“......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啊!昨晚你去了永和宫?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四郎,”武念慈压下允僖的意识,抬眸一一扫过傅怀信沉默的面容、郇瑾若有所思的神态,缓了缓,下定了决心,决定直接说了,“......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的那些人么?”
“羲和和崔钰,都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干净......她们都该死。”
而且不得好死!
“为什么?”允僖缓了缓,突兀道,“......我不明白,不是不相信你所说的,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你究竟,与我或者我阿娘......又有什么关系?”
武念慈顿了顿,目光悠远,沉默了好半晌,温柔地笑了一下,轻轻道:“你们是这个世上,我最重要的人了。”
“我也是这个世上,最爱你们的人......或者至少是,最爱你们的人里的前三个。”
傅怀信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泛起了丝丝涟漪。
武念慈笑着与他对视了一眼,以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幅度,轻轻地摇了摇头。
允僖沉默了半晌,再冒出来时,却是整个人从脸色到语气都变得古怪了起来,想了想,不由沉思道:“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看我父皇不顺眼的缘由么......”
竟然这么简单地就破案了唉!
作者有话要说: 成渣那个梦,是小武动的手脚(武:冷笑,好好睡一睡吧!),如果不是成渣第二天起来就作出了相应的反应的话,他会……一直做噩梦做下去。┓(`?)┏(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