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春长公主?”钟情一时震惊,险些把手中刚被奉上来的热茶直接送到嘴里去, 烫了一小下下, 搁了杯子, 看向对面的容嫔,难掩震惊道, “......她, 她也寻你提了?”
容嫔困窘之中,又难掩气愤地点了点头,忿然道:“她原先从未透过中意羲阳的意思, 怕不就是为了与襄阳长公主争那一时意气,却是要害苦本宫的羲阳了!”
这便正是那日在御花园里, 容嫔本来想与钟情“坐下好好地说说话”的缘由了!
钟情顿了顿, 一时也觉得颇为棘手,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了。
——大庄如今,尚还在世的长公主殿下, 共有三位。
其一是先孝宗皇帝与孝端皇太后白氏所出的嫡女, 也正是唯一一个女儿, 平昭长公主, 下嫁于当时的荣国公世孙, 如今的荣国公世子, 论起来, 恰是大皇子伴读,荣国公家的三公子楚阳的堂婶母。
其二乃先孝宗皇帝庶妃木氏所出的襄阳长公主,下嫁于姑苏林氏子弟, 如今的巡盐御史林煦,随夫长年居于两淮一带,久不入洛阳。
这第三个嘛,便是有些不伦不类了。
成帝登基的第一年,原吴王妃孙氏携吴王府与临淄孙氏之威,仰仗时任胶州刺史的从兄孙沢之兵马,出入禁宫,逼迫成帝册封其为圣母皇太后,此举直接激怒了当时还未正式放权的孝宗皇帝的皇后白氏,以及带着十万大军班师回朝恭迎新君、正屯兵于许昌的楚襄侯陆言绪,程国公府与楚襄侯府联手,一个下诏一个动手,以“犯上谋逆”之名,在慈宁宫的北边的东阙门,直接屠杀了吴王妃孙氏,及其膝下的三子两女,史称“东阙门之变”。
东阙门之变后,孙家满门抄斩,孙沢更是被凌迟处死,也就是正是因为东阙门之变,白皇后放了陆言绪的三万精骑光明正大地进了洛阳城,然后就再也不走了。
若非陆言绪以此威势相逼,当初的陆侧妃,也未必就能如现今般入主慈仁宫,得封孝纯皇太后。
但无论孝端皇太后与程国公府如今,究竟有几多痛悔当初的“引狼入室”、“放虎驱狼”之举,于实际而言,终究是无济于事了,东阙门之变后,原吴王妃孙氏为吴王所出的三子二女皆被杀戮,吴王的子嗣经过吴王妃本人与东阙门之变的两次屠杀,除却成帝自己,就剩下了一名歌姬所出的庶女,因生母从未得宠,太过不起眼,反而叫吴王妃给遗忘了。
也就是如今的万春长公主。
昔年为平昭与襄阳加封时,孝纯皇太后为了与孝端皇太后斗气,便把如今的万春长公主,当时一个几乎被所有人都遗忘在脑袋后面的吴王庶女给翻了出来,推到台前请求加封,更难得的是,时任参知政事,有“小宰相”之称的梁启任梁参政,也认为孝纯皇太后此举是很有必要的——倒是与陆太后自己的那点子小心思无关,实乃吴王子嗣几近被屠戮一空,梁启任上书,为陛下百年后的名声计,应当敕封庶姐,以示其对兄弟姊妹们的友爱恩赏。
万春长公主自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后来爹死了娘也死了,孝纯皇太后早年在吴王府时过得不好,对她这个当年的同历者、吴王府旧人更不会如何上心,万春长公主当年痴恋楚襄侯世子,哭着喊着要嫁到楚襄侯府去,被孝纯皇太后几番不留情面地拒绝后都仍不死心,几乎把自己闹成了满洛阳的笑话,最后及笄之年,被孝纯皇太后像扔一个烫手山芋般扔到了平远侯府里去,平远侯王家自文宗皇帝那一朝起,就久不受庄朝皇帝们的待见了,万春长公主自然也瞧不上王家,嫁过去后,与自己的夫婿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些许家宅摩擦,动辄喊得满洛阳皆知,不知道有多少洛阳贵妇人,每天就指着万春长公主与平远侯家里的那点破事下饭呢。
这样的人家,容嫔怎么可能愿意把羲阳公主许过去!
羲阳公主今年一十有二,离及笄尚还有两三年的时光,以钟情的眼光来看,孩子还小着呢,但容嫔身为人母,自然思虑得要多一些,容嫔自成帝十年因在孩子上的分歧与成帝起了矛盾后,便就此无了宠,虽说也是她自己求仁得仁,但未免心生悲凉,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得谨身殿里的那位陛下几何了,在女儿的婚事,自然更有“早做打算”、“有备无患”的想法了!
“不瞒娘娘,”容嫔苦笑道,“嫔妾原是想着,想着把羲阳许给她表哥的,刘家日后纵是再如何落魄,川蜀之地,总还是缺不了他们小儿女的一口吃穿......襄阳长公主日前为了林家的子侄向嫔妾隐晦地提出求娶之意,嫔妾本就正是在琢磨着该寻个如何的由头不伤情面地婉拒了才是!......谁成想,刘家那边聘书未下,林家那边媒人未回,万春长公主这就急不可耐地在咸安王的寿宴上大肆咧咧地喊了出来,这下子,满洛阳都知道她属意亲上加亲,为她那不成器的长子求娶我们家羲阳了!”
要不是在钟情面前,尚且还端着两分脸面,以容嫔的性子,几乎就要直接破口大骂,直接问侯万春长公主:“你怎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儿子什么模样,还敢肖想我们家羲阳!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无论如何,万春长公主这样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就直接宣扬出去,也实在是太不讲规矩了!
那些长眼睛的,知道是她与王家一厢情愿,不知内情的,说不得还以为容嫔与羲阳公主这边是点了头的呢!
而事到如今,容嫔不管站出来如何解释,于羲阳公主的名声而言,也是必然有损了......钟情沉沉地叹了口气,她往日与容嫔纵有那些许龃龉,但在儿女的婚事、前程面前,这份做母亲的心急如焚,钟情是感同身受的。
“不知容嫔姐姐如今,”钟情轻叹道,“......又是作何打算?”
“王家那边,”容嫔寒声道,“嫔妾是没想着去搭理的!......省的他们再蹬鼻子上脸,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了!嫔妾已与从兄送了信去,最多半个月,刘家的婚书和小定礼就到洛阳了......嫔妾如今唯一担忧的,是万春长公主放出话来,说她要入宫面圣,请求陛下为她儿子赐婚!”
——一旦成帝开口,那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也是如今容嫔急急忙忙的,连脸面都顾不得了,低声下气地求到钟情面前的缘故。
“不会的,”钟情一听是这个,顿时笑了,“......羲阳毕竟是陛下的长女,还是第一个孩子,她的婚事,陛下不可能不过问姐姐的意思就直接许出去的!”
其实钟情本想说的是,以万春长公主往日一贯的行径,怕是成帝自己也被累着头痛许久了,这样的亲家,他可未必想结!
容嫔一听钟情这语气,顿时也松了一口气,提了许久的心也隐隐放下了一半,几乎是带着有羞赧的歉意与钟情解释道:“嫔妾也是一时情急,并没有丝毫指责陛下的不是的意思,只是万春长公主她,她毕竟与陛下是亲姐弟啊!那,那也不是嫔妾嫌贫爱富,实在是他家的儿子与我家羲阳,也确实是不大合适啊......还是恳请钟妃娘娘,帮着嫔妾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吧......待羲阳出阁那日,嫔妾也叫她来给娘娘磕个头,她日后,会记着娘娘今日的恩德的!”
容嫔话到最后,悲从中来,眼眶都隐隐作红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原先的承乾宫容嫔,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钟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容嫔的手,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记挂着这件事了。
容嫔低头擦了擦眼泪,千恩万谢地与钟情告退了。
是夜,成帝过来,洗漱熄灯罢,钟情便躺在床上,与他将今日容嫔过来所求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成帝倒是不怎么惊讶的意思,只略略点了点头,简单地告诉钟情道:“你直接回她不必忧心就是......万春日前,确实来谨身殿找过朕,提了想亲上加亲的意思,朕直接给回了,说羲阳的婚事,朕心里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了,她又紧接着追问到羲和,朕当时懒得与她多费唇舌,告诉她你要愿意等,你就慢慢等着吧!......她现在大略正把主意往羲和身上打呢。”
提到羲和公主,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僵硬了几分,须臾后,成帝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把钟情揽到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垂下来的眼睫里,是不容错辨的歉疚之意。
“宝儿,”成帝沉声道,“你做的那个梦,大约是真有些意思的,朕与你说个事儿,先说好,你先不要急......”
钟情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面色惨白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成帝。
“朕从永和宫里,”成帝寒声道,“......搜出了甲子桃木!”
“是那个名叫‘翡翠’的宫女,费尽心思让人弄进来的!”
“那是,”钟情怔忪片刻,眨了眨那双盛满了疑惑的杏子眼,不解道,“......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甲子桃:小说创作,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