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鬼鬼祟祟地看我的人作什么?”格日乐拿着鞭子,趾高气昂地宣布道, “这是我的人, 再敢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着他, 我让人摘了你的眼睛哦!”
韩淼捂住自己被格日乐那一鞭子直接抽得皮开肉绽的左脸,痛苦地弓起腰, 颤抖着嘴唇,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柯尔腾大王子敢怒不敢言地瞪着格日乐,格日乐不屑地抬起下巴,昂着头看都懒得看他, 柯尔腾大王子无奈,只好畏畏缩缩地转向上首的王座, 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给格日乐上眼药道:“父王, 韩毕竟还是我从大庄请来的客人,格日乐……”
“父王,母后, ”格日乐笑嘻嘻地拉着郇瑾, 炫耀般地在柯尔腾王面前转了一圈, 高兴道, “这是我的比其玛图海, 天山女神在上, 终于让我在花夕节上找到他了!”
“哦, 我美丽的格日乐,”柯尔腾的王笑呵呵地伸开双臂,一把抱住扑过来直接跳到他怀里的格日乐, 高兴道,“今天真是全敕勒川下最幸福的姑娘了!”
王后也笑得一脸温婉端庄地坐在自己丈夫的身侧,见缝插针地取笑了格日乐两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拌嘴,从头到尾,王与王后二人有志一同地完全忽略了大王子一行的存在。
柯尔腾大王子悻悻然地闭上嘴,愤愤地坐了下来。
郇瑾淡淡地瞟了韩淼那边一眼,心中的杀意却是全程一点都没减过。
“腾格拉,快过来,”格日乐回身,笑着冲郇瑾招手道,“让我父王和母后见见你嘛。”
“你们看,他是不是很漂亮很好看啊?”
郇瑾抿了抿唇,从容淡然地上前,不卑不亢朝着这对柯尔腾内最尊贵的夫妻一一行礼。
“真是个惹人喜欢的漂亮孩子,”王后笑着打趣道,“格日乐,像不像你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瓷娃娃?”
郇瑾微微抬眼,抿着唇没有开口。
“那怎么能一样呢,”格日乐不高兴地嘟着嘴跺脚道,“这可是我的比其玛图海!唯一的比其玛图海呢!”
王后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没在女儿满腔热情的时候上再多说什么扫兴的话了。
“唯一的么?”柯尔腾的王却是听得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高兴地向王后邀功道,“格日乐可真是个痴情的好孩子呢!她这一点随我咯!”
王后端庄温婉地笑着点头,但很明显,她脸上的笑意已然比刚才少了许多。
以格日乐王女的身份,在柯尔腾内,她算贵族中的大贵族,她的母后又是真柔族的王女,可以说,即使她不继承两族任何一族的王位、也不再与西北十八盟里的任何一个外族和亲,以她的身份,在柯尔腾内,那也是想“娶”几个就娶几个的。
这也是在一开始,王后并不对这个所谓的女儿从花夕节上捡回来的混血有多上心的缘故所在。
——看着好看,养着就是了,王后可是有意培养格日乐继承王位的,而格日乐,只要不是嫁与十八盟里另一个族为后,那随便她喜欢谁就要谁啊,一个小玩意罢了,还是个私生子混血,上不得台面的小东西,就当是哄女儿开心了,不至于为这些小玩意去闹得母女感情失和。
王后自认自己是个开明的母亲,自己当年没能享受到的,女儿享受一下,那也没什么了。
反正就算格日乐养十个、八个的男宠,只要敕勒川王廷放出为她选婿的消息,也多的是大小贵族蜂拥而上打破头的争抢。
但格日乐一句“唯一的比其玛图海”出来,王后看郇瑾的眼神,就尤为的挑剔冷漠了起来。
这个绣花枕头,除了有个还算可以的卖相,要身份没身份,要血统没血统,来历不明,没一样能拿得出手的,还想做格日乐的正夫?
王后就呵呵了,打定主意要作壁上观,笑看那些格日乐的爱慕者们怎么刁难他了。
相比之下,既宠爱女儿,又想要儿子继承王位、并不想柯尔腾内部政务被真柔族影响太多的柯尔腾王,反而是对格日乐的选择十分的喜闻乐见,连带着,看郇瑾都莫名顺眼了许多,笑呵呵地与格日乐开玩笑道:“既然格日乐都这么说了,那孤王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什么呢?”
柯尔腾的王顺手摸遍了自己的全身上下,最后掏出一把镶了黄金与各色珠宝的匕首出来,送到郇瑾手上,笑呵呵道:“哈哈,腾格拉,这是孤王第一次猎到熊时收到的赏赐,送你了,我漂亮英勇的孩子,要和格日乐一直开开心心的哦。”
郇瑾恭谨地双手接下,格日乐眼珠子微微一转,却是吩咐人端了两碗奶茶上来,然后塞到郇
瑾手里,冲他挤眉弄眼道:“去,去,给我父王的回礼。”
郇瑾一脸莫名地照做了,柯尔腾的王微微一愣,也笑呵呵地一脸纵容宠溺地喝下了。
“好了!”格日乐鼓掌欢呼道,“茶也敬过了,从今天起,腾格拉,你是我的了!”
柯尔腾的王也跟着笑呵呵地鼓掌。
席上众人也紧跟着他们的王开始鼓掌,一片掌声里,席间依稀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郇瑾感觉自己的脸上隐隐有些发黑,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贸然发作,只压低了声音质问格日乐道:“这是什么习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用汉人那边的说法的话,”格日乐捧着脸嘿嘿一笑,“就是媳妇茶啊!啊,你不知道?那很正常啊,因为这是我刚刚才为大家定下来的习俗啊!”
郇瑾瞠目结舌地瞪着她,被气到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别生气嘛,”格日乐踮起脚尖,轻轻地在郇瑾的侧脸偷亲了一下,笑眯眯道,“腾格拉,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郇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留意到韩淼从阴影里望过来的怨毒嫉恨的视线,忍了再忍,才勉强自己压下脾气跟着格日乐回了原先的位子。
柯尔腾的王在上首笑呵呵地说了几句,席上人纷纷举杯,歌舞上台,众人欢饮起来,郇瑾在到来时便意识到,格日乐所谓的“王宴”规矩大不大先另说,人却实在是太多了,郇瑾约莫估计,柯尔腾如今在熊耳、折渠一带的贵族几乎都参加了今晚的“王宴”,也怪不得格日乐在出门前要给郇瑾翻来覆去地换衣服了。
——若是要按照郇瑾一开始的计划,此等宴会,自然是万万不可错过地上去攀关系、摸交情的绝佳时机,但很显然,如今真以“王女新宠”的身份坐在了这里时,郇瑾光告诫自己别去在意那些或讥讽或不屑或嘲笑或敌视的各色眼神便已然耗尽了绝佳的心力了。
剩下的唯一的理智,也就是暗暗盯着韩淼那边,皱眉沉思起这个韩昊跟前的第一狗腿子都到了折渠,难道,韩昊跑得比他们预计还要快?
不,郇瑾在这个想法冒出的第一时间便又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这还不到七月,骠骑大将军韩渊是三月份死的,朝廷钦差四月末到的西川,韩昊五月中才“怒”斩钦差、高挂反旗与洛阳翻脸,就算洛阳那边早有准备,可几十万大军,虞宁侯就是一早在冀州整兵待命,这速度,也败得有点太快了点。
以郇瑾的估计,征西军彻底扫平韩家在西北的影响,最快也起码得到八、九月才行。
那韩淼这时候来柯尔腾这边……郇瑾藏在案下的手轻轻地握了起来,他隐约意识到,机会到了。
——如果郇瑾预料不错的话,能让韩昊叫人提前往外族撤的重要物资人质,除了洛阳那边并不愿意正面承认其身份、却在背地里派了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断的死士来救的皇太子裴允晟,这个不杀暂时无用,杀了就彻底没用的既重要又鸡肋的人质外,郇瑾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了。
如果皇太子裴允晟真的被韩淼带着来了折渠,现在真正正是上天眷顾的最好援救时机!
“那木松,你来这里做什么?”格日乐抬起头,警惕而不悦地瞪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席前的柯尔腾大王子,以及其身后,畏畏缩缩塌背怂腰的韩淼。
“格日乐,我亲爱的妹妹,”柯尔腾大王子牵起一个虚伪又虚假的微笑,假惺惺地客气道,“非常抱歉,我的客人刚刚冒犯了你的比其玛图海,我特意带他过来,给你的比其玛图海道歉,并且。”
柯尔腾大王子的脸上泄出那么点威胁意味的微笑,冲着郇瑾,森森笑道:“看样子,似乎也可以顺带着,让他们也来叙个旧。”
“道歉么?”格日乐不乐意地鼓了鼓嘴巴,正欲开口,郇瑾微微抬眼,却是对柯尔腾大王子隐晦的威胁不屑一顾,从容笑道,“好啊,那就先让他,以死谢罪吧。”
韩淼的脸刷一下气得通红。
红里还透出了那么点惊恐的白。
——他还是有点怕郇瑾来真的的。
格日乐很有些吃惊地回头看着郇瑾。
郇瑾礼节性地回以同样表示疑惑的眼神。
“不,不是,”格日乐惊讶得语无伦次道,“腾格拉,我还以为,你会善良又大度地表示‘好的,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然后我就可以出来英雄救美,趾高气昂地告诉他们,‘虽然腾格拉接受了,但是我不接受,给我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这样,你再回头来好言好语地劝我不必为了你大动干戈,我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清不愿地放过他们,并逼着他们发誓绝不再犯,这样大家说起来,都会记得你是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好……”
“王女阁下,英雄救美不是这么用的,”郇瑾彬彬有礼地纠正了格日乐的一个错误,顺便表示了一下自己的疑惑,“以及,我为什么要‘善良又大度’呢?”
“虽然很抱歉,然而事实是,”郇瑾一摊手,淡淡道,“我既不善解人意,更不体贴入微。”
格日乐呆呆地望着郇瑾。
郇瑾面无表情地任她看去。
格日乐突然一个飞扑,一把抱住郇瑾,狠狠地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高兴道:“怎么办,突然觉得你这样子,好像更漂亮了!我好像更喜欢了呢!”
柯尔腾大王子既尴尬又不甘被忽视地轻轻咳嗽出声。
“腾格拉已经说了,你听不懂人话么?”格日乐不高兴被打扰了,抬起头暴躁道,“那木松,如果你诚心向我道歉,就杀了你身后那个人,让他来以死谢罪!”
这回轮到柯尔腾大王子的脸气得青青红红了。
“格日乐,”柯尔腾大王子忍气吞声道,“韩是我的客人,你不能……”
“你错了,那木松,事实上,在这里,没有什么是我真的不能的!”格日乐冷笑地站起来,一挥手,直接指着韩淼对着王宴上的侍卫吩咐道,“这个人冒犯了我的比其玛图海,没有人能轻易践踏敕勒川王廷的尊严,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砍了!”
柯尔腾大王子气急败坏道:“父王……”
“父王,”格日乐比他更快地跺着脚发脾气道,“我今天一定要砍了那个汉人的脑袋!不然我的面子往哪里搁!他都让腾格拉很不高兴了!”
柯尔腾王笑呵呵地点了点头,欣慰道:“格日乐真是个痴情又顾家的小姑娘,那木松,无论如何,你的客人不该冒犯你妹妹的比其玛图海,这就像格日乐不会去随意轻辱你的妻室一样。”
“那木松,如果今天你在这里阻止了格日乐,那么日后,倘若你的妻子儿女遭人所侮辱,请不要再来我这里请求主持公道了。”
在柯尔腾大王子那恍若被人按着头吃了牛粪的沉默里,韩淼只来得及垂死挣扎地狠狠吼出了一句“郇……”,便被王廷的侍卫堵住嘴拖了下去。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柯尔腾的王简单粗暴地断了下来,允僖时刻注意着对面韩淼一行的神态动向,韩淼一被拖下去,他立刻隐入人群的阴影里,暗暗追着剩下几个跟着韩淼过来的人的踪迹跑了出去。
“以前打过交道么?”等到众人的目光重新被歌舞吸引了过去,格日乐趴到郇瑾肩膀上,偷偷问他,“看他那模样,似乎是认得你的啊,腾格拉?”
“是啊,”郇瑾也不避讳,事到如今,暴露身份是迟早的事情,郇瑾并不打算在这上面垂死挣扎了,只言简意赅道,“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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