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在洛阳世家里耳目灵通的襄阳长公主知道了,赶忙便也出面, 为姑苏林氏子弟、林家二房的侄子林子醠也向虞宁侯夫人覃氏提出了同样的意思。
当然, 这一切的一切, 最早的时候,还是发生在台面之下、含蓄地隐藏于彼此几方的心照不宣之中的, 直到——谢域给宫里递消息, 让婉贵妃出面,为婉贵妃兄长的庶长子,谢家山字辈的运哥儿求娶虞宁侯的庶长女。
傅、谢两家是世代累积的不和睦, 婉贵妃在闺中时,便与傅家的姑娘们说不到一处去, 后来已逝的镇国公应许成帝, 将自己的嫡孙女嫁与成帝为妻,傅皇后成功入主东宫,逼得婉贵妃不得不“由后变妃”, 有此一着, 从那之后, 不知道遭了洛阳贵妇们背地里多少的明嘲暗。
但谢域而今, 却要先低一个头, 让婉贵妃为自己的侄子主动向傅家求娶一个虞宁侯府的庶小姐, 婉贵妃拗不过父亲, 应虽然是应了,但心里憋着气,召了覃氏进宫后说起话来, 那股子阴阳怪气不免也带了些出来。
这可算是捅了大娄子了,要知道,自覃氏上回带着悌哥儿受了那么大的苦头后,对这宫里,就带了三分惧意的同时,也连带着多了五分的敌视与恨意,本就深深地怨怪着傅皇后当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反而胳膊肘往外拐地为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说话,叫自己与悌哥儿当时闹得好大一番没脸,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而今了,我受你皇后的气也就罢了,区区一个贵妃,还是傅家老对头谢家的女儿,我连你的排头也要吃?……这还是你上赶着求娶我们家的姑娘呢,可不是我求着娶你们家的啊?
呵呵!
婉贵妃说话有多阴阳怪气,覃氏就回得有多尖酸刻薄,两人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好好地一个暗自探问婚姻的事情,叫两个人险些在未央宫里大吵了起来,婉贵妃也是在宫里养尊处优多的年了,自问满宫上下,除了两位皇太后和傅皇后,最多,再加上永寿宫那个,再没有哪个女人敢用这种态度对自己说话了!
而两位皇太后是长辈,而无论是傅皇后还是钟情,都不是蛮不讲理或恃宠生娇的人,换言之,这后宫里那真正最是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反而一直是婉贵妃与她的未央宫一贯的角色,这回被覃氏那么毫不客气地顶了回来,婉贵妃简直气到了要浑身发抖的地步。
但覃氏才不怕她呢,谢家一天一天地衰败下去,虞宁侯府却是借着镇国公亡故的既时机名望不讲反升,更上了一层楼,贵妃又怎么样,说白了,还不就是个妾么?没撕破脸之前,覃氏还有可能敬婉贵妃半分,一旦撕破了脸,覃氏言语之间,还暗暗指桑骂槐地嘲笑着婉贵妃一介嫡女,竟然丝毫不知自爱,甘心做一个小娘……
——如果说之前,仅仅只是拉不下脸来向傅家低头的话,覃氏那话说出口,正正戳中了婉贵妃的心窝子,踩中了她这些年来心底最为大恨的一件事,至此,算是恨毒了覃氏这个女人。
偏偏对方还是虞宁侯的正妻,谢家如今无法与傅家正面相掠,父亲在傅从楦面前都要忍让客气,婉贵妃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想不到什么能直接报复覃氏的手段,越想越是生气,一怒之下,直接把覃氏当时嘲讽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顺口吐露的咸安王妃和襄阳长公主都分别为了各自子侄抢先向傅家探问的事情宣扬了出去。
且言词之间,对萱姐儿,自然不会有太大的善意,流言越传越歪,歪到最后,清楚形势的人,知道这是荣国公府和林家看上了虞宁侯的权势,不知道的,却是听出了百来种猎奇香艳版本,只道虞宁侯府的萱姑娘,是个能勾得人丢了神魂的绝色,不信你看,什么荣国公世孙,什么姑苏林氏的子弟,一个个的,只见了那位萱姑娘一面,回去家里就不吃不喝,大吵大闹着要家中长辈们上门提亲,怎么劝都没有用,再劝就要闹绝食闹自杀了……
——什么?你跟我说不可能吧,那虞宁侯的庶长女才十岁上下,不会这么……哇,原来才十岁啊,才十岁,就如此得勾人,那长大了,可还了得?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我等俗人,还是不要沾了的好。
要知道,流言穿来穿去,当事人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傅从楦听到流言时,那个版本已经传得离谱到了“你知道么?虞宁侯府的萱姑娘已经背着人分别跟荣国公世孙和姑苏林家的子弟私定终身了,听说这两个人在偷情时撞了个正着,在虞宁侯府的后院里大打出手呢!”
——永远都不要小看,众多整日无所事事的内宅妇人们对于猎奇香艳事迹的趋之若鹜与大胆创新,就算这批内宅妇人出得外面,一个个的,都是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端庄大方得不得了的三、四品命妇。
也许正是这么一批人,整日里才最是清闲得传这些的吧。
傅从楦听到那一天,气得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没有去衙门——到了这一地步,萱姐儿的名声,基本算是全部被毁完了。
在这个女人名节虽不说是大过天,但也算得上是重大参考的时代……萱姐儿如今,几乎到了只能在荣国公世孙和襄阳长公主的那个侄子里面随便挑一个嫁过去的选择了。
一个是罪臣之后,随时都可能被牵连。
一个是无利不起早的投机分子,那个林子醠,傅从楦见过两面,便完全能从对方闪烁着精光的眼神里看出来其的心术不正了。
——这两个,傅从楦原来是哪个都看不上的!可事到如今,反而是要转过来祈祷着这两家先不要反口退婚的好了!
着手下去查清楚了始末之后,傅从楦先去后宅寻了覃氏,也没有再与她多话的心思,直截了当地告诉对方:“萱姐儿和筠姐儿的婚事,你都不要掺和了!有人问起,你就直接回本侯会亲自来掌眼!”
覃氏无可无不可,如果不是先前有心与襄阳大长公主打好关系,倒还是巴不得清闲不必不沾手的情绪多些,当即便点头应了,表示自己知道了,傅从楦转身便出去了。
傅从楦走后,覃氏身边从江东跟过来的老嬷嬷就忍不住劝她:“夫人与侯爷说话,还是得软和点好。”
覃氏不耐烦听这个,冷笑着坐了下来,老嬷嬷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再是清楚她的心性不过,见状,也知道正着劝是无用的,只得婉转地提醒覃氏:“老奴知道夫人不爱听这些,若是以前,老奴也就不多这个嘴了,左右侯爷再怎样,心里还是敬重着夫人、每每出了龃龉,还是愿意与夫人好好地解释清楚的……说来说去,都是后边那几个贱蹄子和小畜生们挑拨的,怨不得夫人,也怨不得侯爷。”
“可是而今,就看侯爷今天这模样,竟然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了……”
覃氏冷笑回道:“他不想说话更好,给我留个耳根子清净,谁还乐得听他在那里一遍一遍地说那些冠冕堂皇、糊弄鬼都不信的话哦!”
“他不说话,他不过来,他一辈子都别来打扰我,才是最最好呢!……看着他就心烦,看着他就心厌,他过来一回,倒我一整天的胃口,一个莽夫,谁稀罕他是个宝了不成?也就是后面那几个贱蹄子才巴巴地渴着他从手里漏点东西呢!”
“他不喜欢我,笑话,说得跟我当年还有多想嫁给他一样!……他可别忘了,当年是他们傅家的老太太,渴着求着我们覃家嫁女儿呢!我父亲看他个可塑之才,我却还看不上他们虞宁侯府当时那个破落户呢!也就是这几年,才稍微好看了点,我当年嫁过来时,要什么没什么,我还低嫁了我说什么了?”
老嬷嬷听得连连苦笑,夫人和姑爷,一个明明不乐意却畏惧着老爷的威严嫁了,一个明明不喜欢却碍着母亲将的意愿娶了,后来生活到一起,却是一个各种挑剔嫌弃,一个暗自沉默却自尊极强,从一开始,就是吃不到一个锅里去的……
后来二房那边那个多事的老东西东搞西搞地搞事情,给侯爷纳了妾,再后来,侯府老夫人也去了……两个人的尚且还隐着藏着容忍着彼此的脾气一下子爆发了。
——尤其是夫人,老嬷嬷有时候听着他们夫妻俩吵架,夫人骂到兴头上翻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账,连什么“我当年就不该嫁到你们傅家了,你看看人家谁谁谁,再看看人家谁谁谁,哪个不比你出息,哪个不比你文雅有才,哪个不比你更能养家,又哪个跟你一样,整年整月地不着家,你还不如干脆死在外面呢,反正也都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话都说出口时,老嬷嬷在旁边听到了只言片语,都觉得心惊肉跳。
时至今日,老嬷嬷也是看明白了,夫人对侯爷,抱怨这抱怨那,说来说去总是不对,看来看去总是看不顺眼,除了当年纳妾这一桩之外,最根本的,还是夫人她,压根就打心眼里瞧不上侯爷罢了。
——甚至老嬷嬷都隐隐觉着,纳妾那一桩,夫人真正生气的,也根本不在于纳妾本身,而是自那之后,对她来说,侯爷是捏着鼻子不得不忍受的唯一,她却再也不是侯爷忍着脾气也要让着的唯一了……夫人她真正生气的,是在于自己独一无二的权威受到了挑衅,这事儿甚至无关男女情爱,只是利益纷争罢了。
没有爱的两个人,再互不忍让地过在一起,几乎注定是对彼此的折磨和悲剧。
老嬷嬷只能苦笑着劝覃氏道:“夫人你想想,您不喜欢侯爷不要紧,可您想过得舒服,得需要侯爷喜欢着您才行啊!至少至少,也得侯爷心里给您留着那一席之地……不然日后我们悌哥儿日后?”
“笑话!”覃氏冷笑道,“他傅家也是读书讲道理的人家,我在他傅从楦贫贱之时嫁与他,而今他富贵了,还敢混淆嫡庶、或者休弃了我么?!”
“就不说糟糠之妻不下堂,那当年侯府老夫人去时,我可是‘与更三年丧’,陪他守了三年孝的!他敢休我,那朝堂上但凡读过《礼记》的士子,一人一口唾沫,喷不死他!……他不敢休我,这侯府有我在一天,哪个敢对悌哥儿的利益伸手,我剁了他的爪子先!”
覃氏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了,老嬷嬷纵然是准备了一肚子的“就算是承爵的嫡子,受宠的和不受宠的,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之类的劝诫之语,也就只好苦笑地咽下去了。
另一头,傅从楦头也不回地出了覃氏的院子,走到了赵姨娘的小院前,因为不想进去听赵姨娘咋咋呼呼哭天喊地的作态,顿了顿足,顺手叫了一个没留头的小丫鬟,让进去把萱姐儿叫了出来。
萱姐儿一头雾水地跟着父亲穿过内宅,到得外书房,关上房门,屏退四下后,傅从楦言简意赅地把当下的情况给萱姐儿简明扼要地讲了一遍,然后低头喝了一口清茶,容得萱姐儿脸色惨白地想了半晌后,轻声问她:“萱儿,如今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么?”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小可爱骂覃氏蠢,其实渣渣私以为不然,她只是太过自私而已,覃氏每一次作大死,其实都很擅长利用律法先给自己站住大义,对男二(她有礼记里的三不去,男二不可能无故休妻,而且三不去是高于七出的存在,也就是说,理论上,,除非男二不要脸不当官不混朝堂了,否则,只有在覃氏主动提出和离的情况下,俩人才能拆伙),对信哥儿(两辈子,她都占了信哥儿养母的名分,在那个孝道的时代,她就算其实对信哥儿再不好,但侯府供信哥儿吃穿养大,那是‘养恩’),都是如此。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的话,覃氏和前文的谢清雅,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才是一类人。
没有爱,对男二没有爱,有爱的报复恨意和完全无爱的厌恶是两码事,前者做不出来覃氏前文做的很多事情。(好像一不小心又说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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