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鸣岚抽了抽嘴角,也是真的没有想到, 这世上竟然还能有这么愚蠢的人。
眉嫔顿时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也是没想到, 自己宫里那位平日里说话做事看上去还算得是有条有理、安守规矩的白美人,今日竟然吃相会如此难看地扑上去。
——且不管陛下到底会不会搭理你, 人家钟妃刚刚在里面生产完, 你过来,一不道喜、二不送礼,反而还巴巴地借着这个机会去陛下面前邀宠?……这做派, 这吃相,也实在是有点恶心人了吧!
眉嫔后悔于自己带过来的人出了岔子, 也不想因没有约束好甘泉宫里的宫嫔就与永寿宫日后再产生了什么龃龉, 忙从奶娘喂奶的屋子里出来,想觑空插个话进去,先把白美人领回甘泉宫再说。
只是眉嫔刚刚走出屋子, 还未到成帝面前, 便听得“砰”地一声巨响, 像是什么重物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一般, 眉嫔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抬起头仔细一看, 却是白双箬整个人, 被面色铁青地成帝一拂袖子,狠狠地摔出去了足足有一丈远。
白双箬整个人先撞到墙上再砸到地上,噼里啪啦带倒了边上一排的装饰摆设, 别说是眉嫔吓了一跳,就是产房内刚刚被拘惠和抱琴拿了干帕子擦遍全身、总算能稍微舒服点地躺在新换的干净绵软的被褥上眯了一会儿眼睛的钟情,都被吓得猝然睁眼,惊惶地问身边的人:“怎么了?……外边那是什么动静?”
躺在钟情边上呼呼大睡的小公主咧开嘴哇地一声便大哭了起来,钟情又赶忙急着让人扶了自己半坐起来,抱着小女儿开始小声地哄了起来,五皇子却是在包被里缓缓地睁开了自己乌黑乌黑的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阿娘和阿姊,就在钟情以为小儿子也被吓着了,正想叫人也一道抱过来哄哄时,五皇子却又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竟然是觉得应该无事发生,便就又睡了过去。
钟情:……
钟情一时震惊莫名,也从此时此刻起,便对自己小儿子那“任他山崩地裂,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有了十足深刻的认知。
——也就人们通常说的,一个字,懒。
抱琴探头出去看了看,对着外面翻了个白眼,不大高兴地对着钟情回禀道:“娘娘莫怕,是有那不长眼的人惹了陛下的不高兴……陛下正在训斥她呢!”
钟情默了默,也是无语,只好道:“你们谁出去瞧着点,让陛下的动静小一点……他吓着孩子们了!”
拘惠放下手上的东西,福了福身,笑着退了出去。
拘惠到得外间时,白双箬已经被关红指挥着几个大太监狠狠地按在地上了,拘惠眉梢微挑,觉得有点疑惑了——这怎么看,都不太像仅仅是被普通地“训斥”了一下的吧?
刚才正巧在外面觑到了始末的抱画瞧出了拘惠眉宇间的疑色,凑了过来,小声地与拘惠解释道:“白美人方才,突然凑到陛下面前来,说是要服侍陛下用点吃食……陛下没理她,直接转身要回去了,她却是猛地一下扑了上来,直直地抱住陛下,想往陛下脸上……”
言及此处,抱画的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了些许的一言难尽之色——白美人突然一言不发地扑向陛下时,那身手速度之敏捷,险些都要抱画误以为她是想行刺陛下的了!虽然结果……好像也差不太多吧。
——晋玲酒利用自己的最后一点能量,控制白双箬的身体,利用成帝的视觉死角,精准地觑住成帝身手间的破绽之处,扑上成帝,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立刻点击提交,评价审核的红灯亮起,进度条异常缓慢地加载起来,如蜗牛一般勉勉强强地向着能够脱离的百分之三十处爬去。
而即使这般,也已经是,白双箬重生以来的所有努力,再加上晋玲酒这段日子以来直接操控着白双箬的身子,对之前通过手段弄到白双箬身边的那几个上辈子在皇陵里嘲笑白双箬至死的宫女进行反复打脸反复打脸反复打脸……日复一日,脑子有病一般每日一刷,勉勉强强凑出来的结果了。
晋玲酒微微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拼着不要奖励,也总算终于能从这个蠢货体内解放了……唔,竟然还不够脱离的能量么?那没办法了,只能把这个蠢货的灵魂能量拿出来用用了……
临死之前,白双箬终于明确地感受到了晋玲酒从自己体内一点一点脱离的感觉,还有与之伴随的,灵魂都被一点一点抽空的痛楚……
白双箬痛得在地上打滚,还以为晋玲酒是在如往常一样惩罚她攻略进度不利,故而只疯狂地祈求道:“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救我,陛下救我,陛下救救我啊……”
——可在外人眼里,明明根本就没有人对她怎么样啊……按着白双箬的几个太监错愕地对视了一眼,无论如何,白双箬毕竟还是主子,更还是皇帝的女人……几个太监畏惧成帝发怒,便悄悄地松了松手,唔,这不也没人碰她么?白美人这是在嚎什么呢?
白双箬早已无心去留神周围人错愕的神色了,灵魂被一点一点撕扯、吞噬的痛楚,叫她骤然发了疯,手背上的青筋条条崩起,抓着自己的脑子一下,一下一下,不要命了一般往地上砸,边砸边痛苦地嚎叫哀求着:“陛下救我,陛下救我,我错了,我错了,陛下救我,求求陛下,救救……救救我啊!”
——简直跟犯了癫病、癔病一般。
孝纯皇太后狠狠地被唬了一跳,赶紧一摆手,一脸嫌弃地吩咐宫人们:“还不快把这个疯女人拖走!吓着哀家的乖孙们了可怎么办!”
拘惠的眉头却不由暗暗皱了起来。
这白美人抓着自己的脑袋撞地的力度……可不太像,是一个深宫之内的弱女子能有的吧?
更何况——如果抱画姑娘没有看错的话,这位弱不禁风的白美人,刚刚竟然,破了皇帝的防备、在皇帝无知无觉之下近了他的身?
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文质彬彬、不握刀兵的白面书生——这白美人方才露的那一手,可都是能直接来充当刺客的身手了?!
拘惠忍不住抬头看了成帝一眼——而这位平日里一向深沉不露的皇帝陛下,也因太过惶惑惊诧,面上隐隐的,也不禁带出来了几分不解之色。
“关红,”成帝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道,“你带人,把白氏先押到章环那里……朕还有东西要审她。”
有什么不能理解、想不清楚的,去慎刑司的大牢里走一遭,上过几道刑,也就能磨出个七七八八来了。
——虞宁侯傅从楦一直厌恶刑部的江翀之流,审讯时好用酷刑,不择手段,毫无底线……成帝却一直没太把江翀的那点小毛病当回事,就是因为他知道,刑部那点手段,那才哪里到哪里……慎刑司的大牢里,才是真正的拔舌滚油、恶鬼丛生之地。
进去的,就少有再完完整整出来的。
成帝的脸色冷冷淡淡的,关红却能瞧出,这位主儿是被闹得很不高兴了,不然也不会张口就直接点了章环的名字来——跟章环的阴毒手段比起来,江大人那边,都是慈和宽厚、爱民如子的好官了!
关红当即不敢啰嗦,直接亲自去押了白双箬就要走。
白双箬却是在濒死之际爆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欲,听到“慎刑司章环”这五个字所带给她的刺激竟是比晋玲酒抽离她的灵魂为己所用的痛楚还要强,白双箬猛地爬了起来——无论如何,这辈子,绝对绝对,不能再落到章环手上了!
上一世,能被慎刑司折磨得半死半残地放出来,是因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再怎么审也真的不知道……可这一回,白双箬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她心知,如今知道了前世太多阴司的自己,在章环的手段面前,是根本闭不紧嘴巴的!
除非她死了!
而既然迟早都要说,落到章环手里再说,还不如趁着现在……就直接对成宗皇帝说!
事到如今,什么地位尊荣、什么打脸逆袭、什么登顶为后、什么筹谋计划、什么步步为营……在此时此刻的白双箬这里,已经通通通通全然不重要了!她就只是想活,活着……活着而已。
太疼了,实在是太疼、太疼、太疼了……白双箬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紧紧捂住自己的头,痛得面目狰狞,颤抖着双唇对着成帝凄厉道:“陛下且慢!……嫔妾,嫔妾有话要对您说!”
关红眉头微皱,正要再去按她,却被白双箬猛然爆发的气力狠狠甩开了,白双箬深知时不待我,若不能赶紧抓住时间打动成帝,落到慎刑司手里,自己可就全完了!
白双箬直接高声道:“陛下,陛下救我,我知道,我知道荣国公府里,是哪个,哪个主张去弄来的甲子桃的!……我还知道,还知道,是谁在背后处心积虑想害钟贤妃难产的……”
“钟贤妃”三个字一出口,成帝才只是微微皱眉,允僖却是当即猝然回头,目光里的神色陡然变了。
郇瑾一惊,立马要去按他,可惜还是错开了一步,就那么眼睁睁地眼前的人冲了出去!
武念慈,你这又是要作什么!郇瑾又气又急,紧跟着追了出来,但却已经来不及了,武宗皇帝直接飞身扼住了白双箬的喉咙,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拖过来,双目冰寒地望着白双箬的脸,就要动手!
“四殿下!”郇瑾陡然怒喝道,“……钟妃娘娘和表弟表妹们在里面叫你呢!”
——刚出世的孩子,认不认得他们四哥都圆是扁都另说……更遑论叫人了。
郇瑾也是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用来提醒武念慈冷静了。
武宗皇帝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松了松手,脸上陡然间,竟然还浮现出些许小孩子做错了事的慌乱之色。
“老四,你做什么呢!”成帝皱眉,有些不解地低低呵斥了允僖一句,正想叫关红先把人押下去再说,已经吓呆了的孝纯皇太后却是陡然回神,突兀地横插了一嘴进来。
“是谁?”孝纯皇太后怒不可遏,痛骂道,“……到底是哪个贱人,竟然胆大包天地想要害了哀家的乖孙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