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个三年给另外一个人。7点的时候,我去火车站送温澜。等在夜色中,看着人群朝着进站口涌去,感觉内心悲伤。那个喜欢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姑娘,那些繁星灿烂的夏天夜晚,以及满墙的照片,维系了我们整整三年的感情。
回想它,就像是除夕夜零点的烟花,声嘶力竭的绽放,又无声无息的熄灭。
南安这座城市也在我心里逐渐的又熟悉起来,那种被岁月沉淀后的简单和安稳,我知道,这才是我应该有的生活。
看着温澜缓慢地走过来,我面露微笑,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包。
——澜澜,来了?
温澜回应我的笑容是疲倦和痛苦的。
——其实你不用再对我这么好,这样我会害怕永远都忘不了你。
自助取票机前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所以我们很快就取好车票,看了看时间,距离开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德克士坐一会儿?
温澜没有回答我,但人已经朝着德克士的方向走去,她点了一杯冰冻的可乐,我点了她喜欢的薯条。我们坐在墙角有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绿叶蓊郁的大树,温澜将吸管用力的在杯子里搅来搅去,末了抬起头看着我。
——秦淮,你说冰块在夏天是个好东西吧?
我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
——凉白开也是吧?
我再次点头,然后好奇的盯着温澜的眼睛,但她的目光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陌生和寂寥。
——可是它们合在一起,喝多了却会让人胃疼。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像加了冰块的凉白开,不然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到头来却都被对方伤得支离破碎。
温澜用右手手揉了揉眼睛,又放了一根薯条进嘴里,这一次,她出乎意料的放弃辣椒包而改蘸了番茄酱,左手一直放在胃子那儿轻轻地揉着,这是她胃疼时特有的姿态,我知道。
——其实任何一个人离开我们,生活始终都终将继续。没有人必须为我们停留,我们也非必须为任何人停留。等你想明白了,就不会再难过了。
就像当初温澜刚和我分手,我三天三夜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因为我不明白她凭什么在我不同意的情况下就离开我,但我后来想明白了,既然回忆让爱情变得面目全非,那或许这并不是爱情。
温澜似乎很不赞成我的观点,摇了摇头,紧接着又将看向窗外的目光转向我。
——李白在诗里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其实人在难过不堪的时候才更需要纵情。因为快乐每个人都乐意与你分享,而痛苦却是没有声音的。
我突然觉得温澜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了,我也说不出,但我不想再和温澜以这样的方式纠缠下去了,因为我怕再说几句她就会忍不住眼里的湿润,然后让眼泪肆意横生的滴落在我们之间。
我没有办法原谅温澜,更不想被所有人不原谅。
——姑娘,别矫情了,看清现实吧。每个人都是痛苦的,不止你一个。
温澜脸上的表情变得讽刺,语气也充满了嘲笑,声音变得尖锐而冷漠。
——你也会痛苦吗?你不每天都处在热恋中吗?如果你这样的人都会痛苦,那广大的单身狗们,比如我,是不是只有选择去死?
这一次,我竟然无言以对。
更不巧的是顾安偏偏在此时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在酒店,听酒店的人说我去了火车站送朋友。
看着对面低头不语的温澜,内心曾经独属于她的小柔软又泛起了涟漪,我告诉顾安,是的,我来送一个曾经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我突然就不想隐瞒从昨夜开始我都和温澜在一起的事实。
是温澜吗?顾安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这让我又犹豫起来。但我最终选择回答不是,你想太多了,她不可能来找我。
因为生活需要的是现在和以后,并不是从前。
温澜突然伸出手,示意我把电话交给她,我只觉得她一定是疯了,可是至少我还是清醒的。温澜这种人一旦极端起来便是异常的可怕,所以我匆匆挂断了顾安的电话,并告诉她我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让她在大厅等我一会儿,顾安这才安下心来。
——怎么?怕被你女朋友你这个现任男朋友和自己的前任在一起,还呆了一晚上?
温澜望向我的目光变得挑衅,我低头拿了一根薯条蘸辣椒,想要掩饰内心的尴尬。
——我其实只想告诉顾安,像你这种又丑还有心机的姑娘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
我立即抬起头,忍不住呵呵一笑。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温澜没有说话,我只当她是默认,过了许久,她的声音又变得柔和。
——我其实只是想跟自己打个赌,赌你敢不敢把电话交给我,所以就算你真把电话给我了,我也不会接的。
这一次温澜目光澄澈,一点都不像是在说谎,但我依然不信她这样的回答,温澜从来不做这么无聊而又没有意义的事,否则她就不是温澜了。
——我已经相信过你很多次,所以对不起,这一次我不想再信你了。
温澜顿时变得若有所思,良久才开口。
——所以这也是你拒绝和我和好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
——是。
我以为温澜又要和我长篇大论,然后以此证明她这次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而并非一时冲动的,然而却是起身拿过包,然后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走吧。你也早些回酒店。别让别人姑娘等太久。我已经让你失望了,希望你别再让另外的姑娘失望。
温澜的态度让我琢磨不透,而琢磨不透的最好方式就是放弃琢磨,我跟在温澜的身后,向着火车站走去。
——你等一下,我买个站票,送你进站吧。反正最后一次送你了。
我其实是怕温澜在我回到酒店后就出现在我和顾安的面前,生活本来就已经一团糟了,所以我不能再冒险。
但是温澜不带犹豫的拒绝了我的提议。
——不需要。不过谢谢你的好意。
我以为在这样一个时刻,温澜会哭的,然而她没有,相反竟平静的出奇。
——你属于南安,不过它比你更温暖,好了,就送到这儿吧,再见了,秦淮。
温澜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拥抱了我,然后又瞬间松开,转身决绝的朝着进站口跑去,我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在我心里,爱过的人是应该好好告别的,因为这一别就是一生。
裸色的细跟高跟鞋,迎风飘扬的浅蓝色裙摆,摇曳生姿的长发,看着温澜的背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不见,让我想起年少时的夏天在山洞里捉到的那只蝴蝶,只可惜它现在飞走了,再也不属于我,但它依然属于这个世界。
我想,
温澜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