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辛寅更为详细地了解了情况。
这个人的全名是安儒生,双亲在世,家道尚可。
但父亲在兵荒马乱时不幸被叛军误伤,一枝冷箭从天而降刺穿了右肺,虽然侥幸医活,但从此经常胸闷呼吸困难,年龄越大越是严重,如今算是半个废人。
家业算是早早地落在这个独子手中,两个出嫁的姐姐能刮去多少?十垧良田(一垧等于十五亩)不需要他动手,全由家仆来做,他只是动嘴指挥就行,
所以他想续一房贤淑良妻不是什么难事,城里越外有多少贫困人家的女子愿嫁,可他偏偏相中有了私生子的女人。
父母自然不会同意,但安儒生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非要娶也是没有办法。
张夫人说他有一颗女人心,面对她时特别害羞,正因为这个原因她才没能尽早疏远他,使得对方越陷越深。
当安儒生向他表白的时候,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张夫人如实地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和儿是跟一位平乱将军所生,二人相互爱慕,总有一天她会带上孩子去找那个男人,并婉言劝他死了这条心。
安儒生听后流下伤心的眼泪,其实他早就听说过有关她的传闻,只是没料到她的决心这般坚定。
从此,张夫人开始远离他,出门时见到他站在路口就绕道走,他也不敢靠近纠缠,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让张夫人很不舒服,自己心中已经有一个男人,外面又有一个痴心男人守望,这绝对不是幸福,只是找不到说服他的办法。
如果安儒生是个赖皮倒好,可以让两位兄长去赶他走,可他性格那般柔弱,她还真做不出来,只能偶尔出去劝他离开。
见她心烦,长兄劝她,“由他去吧,你不要去管他,也不要理会,等自己累了自然会放弃。”
她也觉得只能如此,自从孩子失踪之后,张夫人暂时淡忘这件事情。
乐叔听后责怪张夫人,“她就从未怀疑过这个安儒生?女人的脑子真够笨的,难道爱她的男人就一定不会对她的孩子下手?”
景辛寅提醒他,“二叔,这话可别让夫人听见,她可是刺史大人。”
乐叔赶忙点头,“好好,我收回那一句。贤侄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没等对方回答,又马上发表自己的看法,“你别忘了这个安儒生已经不是正常人,脑子出了问题,什么蠢事都能做得出来。”
景辛寅摇头,“我以为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只是患上心病而已。你说他为什么要绑架她的孩子?是出于报复,还是出于对情敌的嫉妒和憎恨?”
乐叔卡住了,“这个,就不太好说了……”
景辛寅说:“我们二人不必争论,也不要妄加猜测,想找到答案必须从这个安儒生着手。”
乐叔想了想说:“对,这是个办法,现在直接去找他吗?”
景辛寅摇头,“不,我们盯着他……不是已经知道这个人经常来到附近窥视夫人吗?不如像你上次那样,来个反跟踪。”
乐叔诡秘一笑,“这是个好办法。”
天黑后,二人蹲在草垛后等待安儒生的出现。
只是天上看不到星星,想必又要下雨了。
乐叔望望天,担心地说:“要下雨了,他还能来吗?”
景辛寅说:“人在天气不好的时候更容易思念自己喜欢的人,他一定会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不远处一个黑影出现了。
乐叔看不清楚,但景辛寅已经开启天眼把他的容貌记在脑海中,与张夫人的描述做比较,可以断定此人就是安儒生。
张夫人按照景辛寅的吩咐坐在梳妆台上梳理头发,人影在窗纸上呈现轮廓,安儒生像是格外激动,向前靠近几步,双手握着篱笆呆望,分明是在落泪。
乐叔看不到他脸上滴下的眼泪,但景辛寅却是看得很清楚。
不过这个安儒生倒是很安分,若是换一个男人或许早有了进一步行动,怎么会一直这样看着?也许是爱得太深太真了。
乐叔小声感叹,“你说这是何必呢?人家心里已经有了爱慕之人,而且已经有了孩子,自己又不是没钱娶老婆,何必单恋这一个?啧啧,活该自己找罪受。”
景辛寅却不以为然地说:“都说男人好色、没心没肺,世间有这么一个男人算是给我们挽回一点面子了,可千万不能伤害他。”
乐叔怔了一下说:“贤侄,你动了恻隐之心?可如果他就是凶手呢?”
景辛寅跟乐叔不同,没有足够的证据不会替人辩护,“好吧,暂不与你理论,等着瞧吧。”
二人等了半个多时辰,可那个安儒生就那样保持着一个姿势,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如果不仔细瞧,过路的人都会以为那是一根形状怪异的木桩。
乐叔等得不耐烦了,小声埋怨,“他居然定在那里了,咱们两个总不能一直这样看着吧?”想了想说:“不如过去逮住他,开门见山直接跟他谈。”
景辛寅摇头,“不,我在想另一个问题,或许夫人并不一定是这个安儒生的全部生活,判断一个人必须要调查他的全部生活,不能只看一面。”
乐叔在昏暗中发怔,“哦,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跟聪明人在一起才会变得越机灵。”
过了一会儿,张夫人按照预定的方案熄灭了灯,她的轮廓便从窗纸上消逝,那个安儒生动了一下,脸上刻着留恋的神情。
他那样呆立了一刻钟左右,终于决定离开。
景辛寅和乐叔马上尾随其后。
安儒生回走的路很慢,那可真是一步三回头。
而且依依不舍地独自嘀咕,“我的伊瑶,你安心睡吧,做一个好梦,梦里能够见到我安儒生……”
原来安儒生住在城西,距离张家还比较远,这或许对张夫人是件好事,否则会更加不安,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闯进她的家中来?
他走的缓慢,这段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这让后面尾随的人很烦燥,这是需要考验一个人耐心的时候。
二人终于熬到安儒生进入自家的宅院。
此时仆人还没有睡,出来开门迎接他。
奇怪的是安儒生并不打算回屋,看来还有事情要办,景辛寅和乐叔担心家里养了狗不敢靠得太近。
这一距,离乐叔听不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可景辛寅开启了顺风耳,听得清清楚楚,每个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安儒生说:“银两准备没有?还有二十斤牛肉。“
仆人愁眉不展地点头回话,“少主,全都准备妥当,小的陪你一块去吧?”
安儒生摇头,“我一人就好,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好好打理家里的事务,或许我回来的晚一些,要照顾好两位老人。”
仆人点头,开始把东西往一辆马车上装。
乐叔看不清楚就问景辛寅,“什么情况?快急死我了。”
景辛寅简单说给他听了,“……我说的没错,一个男人除了女人还要肩负着家庭重担……”
乐叔很疑惑,“这么晚了,你说他会去哪里?若是赶集用不着选择这一时间啊?必有蹊跷,跟去看个明白。”
过了一会,安家的院门大开,一辆马车从里面驶出来。
安儒生坐在马车上赶着车朝西城门走去,速度比刚才快多了。
乐叔刚才埋怨太慢,现在该埋怨太快了。二人与马车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被他发现。
马车径直通往西城门,看来他这是要出城去,这就让人更加起疑了。
来到西城门下,发现城门已经关了。
但安儒生并不着急,看来早已经跟守城门的官兵沟通好了。
见他停下马车,走到守城官兵面前交谈,“还好我踏准了时间,刚好是王兄值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一点心意,拿去吃酒吧。”
守城的官兵掂了掂高兴地为他开门,“好嘞,儒生兄弟真开明,这就去放下吊桥开城门……”
城门果然开了,安儒生跟姓王的官兵拱手告别,赶着马车出城去了。
乐叔打算在城门关闭之前悄悄混出去。
景辛寅赶忙拉住了他,“不要冒险,这个城墙挡不住你。”
乐叔只好等待城门完全关闭,然后绕到边角双双跃墙而出,没有发出半点响声。
出了城门,发现马车已经跑出数十丈远,二人赶紧加快速度追赶。
马车一直向西,很快看见乌黑的山峦,看来安儒生是要进山去。
乐叔小声对景辛寅说:“他这是要把银子藏进山里去,一定是怕被摸进城内的恶人抢夺。”
景辛寅不回他的话,专心尾随。
很快来到山脚下,路越来越窄,且凹凹凸不平,马车颠簸得很厉害。
安儒生也下了马车步行,脸上的神情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乐叔小声对身边的景辛说:“我白天已经打听过,城外的四面山林都隐居着山贼土匪,他这是要自寻死路啊……”
景辛寅小声埋怨他,“你果然擅自出城去了,可曾遇到恶人?”
乐叔把遇到东鬼帮的事情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