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雪躺在大红色的婚床上,怔怔地看着祥喜宫一片喜气洋洋的喜庆颜色,刺得双眼酸涩疼痛,清泪从她那黯然无光的眸子里,不断滚落在枕上,眼睫微颤,心里有苦难言。
她微嘲地扯动嘴角,笑的凄惨无比,心里的憎恨,无处可以宣泄,若当初不妥协,为了溪承启的野心而进宫,亦或者尽管身无分文,也要带着娘亲逃往黎国或者秦国,而不该轻易决定留在里杭城最近的肆丰城,结果是不是会不同?
不,他是帝王,他若打定主意要得到她,那即便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会将她抓回来……
沁心轻手轻脚地走近东暖阁,不忍地看着溪云雪,见她仿若一句尸体般,毫无生气地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喜床的床幔,心口异常疼痛,喉头像是有块巨大的东西堵在哪里,眼眶微热,鼻腔酸涩。
她用袖口轻擦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吸了吸鼻子,轻轻地走到溪云雪的床边,跪在地上,用手抚着溪云雪的乌黑秀发,极力抑制住因哽咽而颤抖的声音,“小姐,水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躺在那里不哭不应的溪云雪,只是在那里默默的滚着热泪,沁心再也无法抑制那心头上的酸涩,扑在溪云雪的身上,大哭出声,“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沁心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不舒服就要哭出来啊。”
她摇晃着溪云雪的身体,又用手硬将溪云雪的头转侧,与她对视。沁心咽了咽口水,不停擦拭那从未停歇过的决堤泪水,抽啼道,“小姐,你这样憋着会憋出病的,沁心不求你能笑,只要小姐你哭出来,沁心做什么都愿意,小姐……”
溪云雪看着沁心的眼里溢出的汹涌泪水,面无表情地抬手,给她擦干,而后又转过头,呆滞的望着床幔。
“小姐,你不为自己着想,那你也要想想在府里的夫人啊,你若不振作起来,将军就会杀了夫人的……”沁心待在溪云雪身边十年,怎会不知溪云雪的弱点?吴氏,溪云雪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便是那个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成宝贝的吴氏了。
听到沁心提起吴氏,溪云雪暗淡无光的双眼,微微闪烁。
娘,娘还在府里,爹让她盗遣军令,半年时间,若偷不到,便拿娘开刀。不行,她不能这样下去,她不要做行尸走肉,她要活着,她要娘活着……
溪云雪的双眸渐渐恢复往日的如清水般的透彻,她攥紧放在喜被里的手,微眯的凤眼,射出寒光,吐气如冰道,“沁心,准备沐浴……”
哭成泪人的沁心,听见溪云雪开口说话,呆愣了一下,她欣喜地擦干不断流出的眼泪,也许是哭得太久,发出得声音有些闷闷地,却也掩饰不住她因溪云雪恢复如常的喜悦,“哎,小姐,沁心早就准备好了……”
溪云雪挪动身子,欲要下床,刚一抬腿,她皱紧秀眉,“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她使劲咬着贝齿,慢慢放缓抬腿下床的动作。
该死,那淫贼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居然这么疼?
她刚用手掌支起腰,便“哎呦”地大喝,疼地她眼泪直在眼眶打转。她微微侧头,看向嫩白的身体,在腰间一大片青紫,她猛然想起,当时在宫院内,羽月夜似乎是狠狠地踹了她一脚。
溪云雪瞪着双眼,愤怒地咬着牙,一边随着沁心往沐浴间走,一边努力回想着他为什么要踹她……
当溪云雪坐在浴盆里,温热的水将她包裹住,溪云雪享受地眯上双眼,舒服地送出口气,便靠在了浴盆壁上。
沁心用手试了试水温,发觉并不是特别烫,便又往浴盆里舀了一瓢热水,热水刚落入水中,温热的水混在一起,使得溪云雪的心有些痒痒地。
这种感觉,像是百十条虫子在胸口蛹动。或许是这感觉的缘故唤回了溪云雪对昨夜暂时的空白。
溪云雪猛然间睁开双眼,眼里放出阴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
“沁心,将哪壶合卺酒留下,还有给我拿些喜饼来。”溪云雪眯着双眼说,若她猜得不错,她是被人下了药了,而且还是春毒。是谁,到底是谁想让她在羽月夜面前做那些不堪的事?是哪壶酒还是那些喜饼?药是羽月夜的嫔妃们下的还是溪承启?亦或者是……
溪云雪低头揣测,猜想着到底是谁这么狠毒,她忽然想起即便拿来了喜饼和酒,凭她一己之力也查不出那下毒之人,便又吩咐沁心道,“对了,送封信给哥哥,让他明日进宫来见我……”
溪云雪哪里还有沐浴的兴致,匆匆披上大红色的桃花云雾烟罗衫,向东暖阁走去。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着是谁要这么陷害她,一夜无眠……
暗蓝色的天空,被白皙的光芒,撕破一道口子,都不住亮光的天,像是鱼肚泛着灰白,殿外的枝头,有几只鸟儿叽叽喳喳地扯着嗓子,唱着欢快的黎明曲。
溪云雪坐在妆台前,让沁心给她梳着头,透过铜镜,看着被烛光照的昏暗燥热的喜红色,心里也是一阵烦躁。
溪云雪从桌上拿起一直金镶玉的木芙蓉簪子,簪在发上,看着镜里略施粉黛,便雍容华贵的女子,溪云雪微嘲地摇头。
雍容富贵又如何?她本就不稀罕,若能选,她宁愿选一个真心待她的,即便贫贱,那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现在,在他如此地*她之后,还要去应付他后宫中的如百花各异的女人。
溪云雪穿上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便端坐在祥喜宫正殿,候着各宫妃嫔来请安。羽月夜并未立皇后,后宫之中,仅有几名嫔妃,故宫中身为贵妃的溪云雪独大。
可是,溪云雪等了良久,并未等到各宫妃嫔,等来得却是一状圣旨。一个年过半百的公公,端着圣旨,傲然地高抬下颌,不屑地瞟着祥喜宫里侍候的宫人。但凡他经过之处,宫人皆停下颔首尊称声“庆公公吉祥。”
庆公公走到祥喜宫正殿,见到溪云雪也不行礼,用尖细声音扯出难听的不男不女的声音,“贵妃溪氏跪下接旨……”
溪云雪看着这人傲慢无礼的模样,不禁皱皱眉头,一个公公而已,好大的架子……
碍于是羽月夜的圣旨,她不得不满不情愿地跪下,面无表情,抬起头,眼里迸发阵阵阴森的寒意,她并不知道,周围的人看到她的目光,不由地吸了口冷气……
庆公公迎向溪云雪的目光,身体抖了一下,打了个寒战,心惊道,这位娘娘,定不是善主,若她安分守己还好,否则,朝堂后宫,定会掀起血雨腥风……
庆公公摇摇头,突然觉得皇上做出的决定,是不是有些欠妥当?他打开圣旨,瞧了一眼溪云雪,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溪氏,妇行有亏,骄蛮无礼,再三出言冒犯君上,此乃大不敬之罪,褫夺封号,降为雪妃。望尔今后诚心悔过,钦此。”
溪云雪蹙眉,妇行有亏?娇蛮无礼?冒犯君上?他的哪一条借口,不是说的恰到好处?既然,已经不是贵妃,她就不用站在那么高的位置,成为众矢之的,她是不是要谢谢羽月夜,让她保住了一条命?
溪云雪松开了拧成一团的秀眉,释然的笑了,唇微启,“臣妾溪云雪接旨……”
溪云雪接过圣旨,对沁心使了个眼色,沁心便从袖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了庆公公的手里。庆公公手里死死捏着银子,作势与溪云雪推搡,嘴里推脱说着,“小的怎能收雪妃娘娘的银子呢?不敢不敢……娘娘快收回去吧……”
溪云雪秀眉轻挑,心里冷笑,真是老狐狸,说不想要还捏的死死地,怎么还想巴巴地让她求他不成?
溪云雪淡笑着,面上一片温和暖意,细声轻语,“日后还要公公抚照呢,这银子只是云雪的小小敬意。难道……”溪云雪微愠复道,“难道公公是看不起我溪云雪,看不起将军府吗?”
庆公公被溪云雪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心颤,他额头冒出冷汗,“怎敢,小的怎敢,小的这就收下,若娘娘有什么事,差人去御殿前唤奴才就行……”
溪云雪随即又恢复如春风暖玉般的笑容,她挥挥手,让庆公公退下……
庆公公回到乾撷宫,见羽月夜坐在御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奏折,一会儿紧蹙双眉,一会儿舒展开来,庆公公不敢打扰,便安静地侧立在他身侧,待羽月夜将一本奏折放下,侧头时,看到大气都不敢喘的庆公公,便笑了笑,又从一摞奏折里,拿起一本。
“怎么样了?”羽月夜的声音平静地听不出喜怒。
庆公公战战兢兢地走到殿中,跪在地上,埋着头,肩头微颤,早已没有在外面的傲然气焰,“回,回皇上,雪妃娘娘,已经接旨了……”
羽月夜拿起御笔正沾着红墨的手突然顿了顿,而后提笔,在奏折上批写着,眼露鄙夷之色,心里觉得,他没有将溪云雪杀死,便是予他最大的恩惠。她这样的人,怎么配受他的恩?
“她怎么说?是不是吵着要见朕?”羽月夜寡淡无情的问。既然溪承启让她入宫,定是有什么阴谋,降她的份位,会让她焦虑不安吧?
“回皇上,雪妃刚见到奴才时,是一脸不奈和厌烦。听到是皇上让奴才传旨来着,便赌气般接旨的,后来等奴才宣完旨,雪妃娘娘好像是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恩,很轻松,很开心?”庆公公抬起头,仰视着羽月夜,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庆公公的底气越来越不足,到最后好似心虚般,声音愈来愈小,微不可闻。
羽月夜“啪”地一下,将御笔拍在桌案上,狞笑着的脸,让周围伺候着的人们,不由地吸口冷气。他倒是小瞧了她的忍性。
庆公公听见那响声,抖了抖肩,声音颤抖亦带哭调不停地磕着头,“奴才该死,皇上饶命。”
羽月夜双眼跳动着火焰,冰冷的双眸,望着祥喜宫的方向。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轻松自在到何时?他不收拾他,自有人让她不好过……
“传旨下去,赐雪妃玉如意两柄,福祥阁的镶玉金簪十套,春夏宫装各十套,今晚,朕要留宿祥喜宫……”羽月夜声音冰冷,捏着拳头,面无表情的说。
他倒要看看,溪云雪于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怎么在这宫内生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