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飞舞,看着奔驰而来的呼延觉罗,孤狼的眼中流露些许赞意。
呼延觉罗的钺如飓风一样对着孤狼飞去,只听一声金属剧烈碰撞的声响,犹如雷电的交加。
斩月刀与呼延觉罗的钺碰在了一起,呼延觉罗双手握在钺的底部,但却被斩月所阻,无法再进半分。
孤狼的左手按上刀背的瞬间发生了变化,孤狼以手抓住了刀身,刀刃割破他的手指,鲜血渗入了刀身的金属花纹里。斩月刀忽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些隐没在金属表层下的暗纹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急速地暴涨和消退着,仿佛那柄刀在急促地呼吸。
孤狼在常人不可能做到的情况下平衡身体,再次发力,他在静止中发力,力量却不亚于刚才携着冲锋之势的雷霆一击。
呼延觉罗的长钺被震的脱手而去,斩月将至,他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
“王子!”一名侍卫呼喊着冲了出来。
只见一道金光,那个年轻的护卫的的尸体远远地抛了出去,鲜血在飘着雪的空气中泼洒出绚丽的色彩,就像是在白色的绢上泼洒丹青来绘画,美丽、空旷、又悲凉。
呼延觉罗猛地抬起头,看见一柄弯刀从上方直劈下来,带着鬼泣般的啸声。他右侧一个武士上前一步,横刀架住了那柄刀,但是两刀相交,那名武士的弯刀微微一震,崩断了,孤狼的刀势不减,一刀把那个武士的头颅从中央劈成两片。
野兽般的狂嚎和暴怒笼罩了呼延觉罗的内心,他猛抓起一把雪吞在嘴里,迎着刀锋前扑而去。
斩月刀斩到他肩头的瞬间,他扬手抓住了孤狼的手腕,试图锁住了那柄长刀,随即他抽出一把匕首,空中划过肃杀的弧线,直逼孤狼的手臂。孤狼冷笑,直接在狼背上翻身一脚,踢开了呼延觉罗的匕首。
呼延觉罗被逼的后退几步,看着那个倒在雪地里的武士,他年轻的脸裂成两半,睁大的眼睛里再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只是不甘的望着天空,他心如刀铰。
呼延觉罗目赤欲裂,他大喝一声,拿起散落在身旁的长钺,猛地对着狼背上的孤狼扫去,孤狼一道隔开了他的攻势,然后立刻从狼背上跳了下来。
孤狼用刀指着呼延觉罗,沉声道:“若你向我效忠,我饶你不死!”
呼延觉罗哈哈大笑道:“若你向我效忠,我饶你不死!”
“有趣!”孤狼冷笑,“你若胜了我,向你效忠又何妨!”
“好!”呼延觉罗看着孤狼,“若你胜了我手中的钺,我便向你效忠。”说着立马挥钺攻了过去。
孤狼左右格挡,游刃有余的接下了所有的攻势,呼延觉罗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珠,但依旧紧咬着牙关抵抗着。
突然只见一刀金光劈了过来,呼延觉罗大惊失色,他运足真气,全力的挥出长钺。
风在呼啸,雪花依旧漫天飞舞,风雪中,斩月刀直接抵在了呼延觉罗咽喉的位置。
“你输了!”孤狼回刀入鞘。
呼延觉罗痴痴地站在原地,他输了,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输,他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看着孤狼,平静地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
漫天风雪间,他对着孤狼单膝跪了下去,草原的男子最看重自己的承诺,呼延觉罗自然也不会例外。当他跪下去的时候,他的嫡系战将也对着孤狼跪了下去。
星辰依旧照着特定的轨迹运转,而这一天也将永远的载入史册,将来屠戮关中,赤地千里,有着玉面修罗之称的男子,终于迎来了他命里注定的主君。
谷口的结界终于,段成风与高虎并立的冲了出来,如同两只关在笼中饿了数日的老虎,眼前都是他们的食物。
风雪越来越大了,宇文赟伫立在谷口,但这么大风雪的天气,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百多步远。他迎着风雪,久久不曾说话。
段成风全力的扑向前方,他冲上去和仅剩的战友们并肩挥刀,并肩吼叫。
他感觉不到疲倦了,也感觉不到伤口的痛楚,他分不清身上的血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不再想什么时候这支军队的力量会耗尽,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活着,就继续挥刀。
他想到了李元宗,想到了洪文秀,想到了张洵和韩泰,他感觉到他们似乎正站在自己的身边一起战斗,段成风笑了,他感到了一丝的喜悦。
“杀!!!”
一轮红日终于在东方冉冉升起,周围的战事也接近尾声了,他们,他们分成了无数个小队,开始四散追击逃窜的胡族败军。
因为抓住了拓跋无疆,使得科尔沁的三万人放弃了抵抗,但剩下的毕竟还有数万人,这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是人人放弃抵抗站在那儿伸着脖子给你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杀得完的。
雷藏却是精力充沛之极,最后还带了三百人一路追出了十几里去,等他回来的时候,从他而下,每个骑兵的狼背上,都挂着累累头颅。
但是最让众人感到可惜的是,屠杀俘虏的东胡大将郝连铁树,不知在什么时候趁着混乱逃走了。
山谷中的一干人在追击溃兵的战斗之中没有太大的效果,毕竟没有战马了,但在还是在战场之上,从容的收编投降的敌人,就地剿杀还在顽抗的亡命徒。
零星的厮杀惨叫声还偶尔传来,愤怒的段成风一行,提着战刀,在遍地伏尸之中来回检查,凡是没断气的敌人,都去补上了一刀。
微凉的风吹过原野,带着浓重地血腥气味,放眼望去,无处不是尸首,有的互相重叠,有的散落一地。
宇文赟慢慢从山谷里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战场上,血流成河,到处都是人尸马尸,焚烧的黑烟里带着一股焦臭的味道。
本应该是银装素裹的草原上,却沾染了污浊不堪的黑色和怵目惊心的殷红,天地之间充斥了刺鼻的血腥气味。
“父帅!”
宇文义一脸兴奋地跑到了宇文赟的身边,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把利剑,血液慢慢地在剑上血槽了滑落,然后一滴滴的地道了这片滋养了胡人的土地里。
宇文义消瘦的脸上全是鲜血,衣服也是凌乱不堪,宇文赟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然后对他点点头。他嗫嚅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些什么,最后直接走过了他的身边,想着战场中间走去。
宇文赟走过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被一根长矛从屁股刺入,然后死死地钉在了地上,颅骨破裂,地上全是一摊红白之物,看上去应该是被马蹄踏碎,死的是相当凄惨。
他的旁边不远处,旗杆从一名胡族士兵的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半跪在那里面朝南方,头颅深深地垂下,有如祈祷。
战场的正中央,一支支铁枪被深深插进土里,直指天空的枪头上,挑着一颗人头,像是一种古老的血腥图腾。血缘着枪杆漓了下去,染得一片褐红。人头还瞪着眼睛,仿佛是低眼俯视这片残酷的沙场,脑后一把长发在风中幽幽地起落。
宇文赟径直的走向了孤狼,此时的孤狼面色沉定,丝毫没有获胜的喜悦,雪花飘在他的头上,融化的雪水在他的发梢落下,鲜红的雪水,染红了他的银甲。
“孩子,是不是感觉到很孤独!”宇文赟的话语很是柔和,这样的语气,即使是宇文义也不曾感受过。
他看了宇文赟一眼,“你知道了!”
宇文赟微微一笑道:“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了,你的眉眼很想她!”
孤狼转身看着宇文赟,目光中带着沉沉地愤恨,“我并不想听到你提她。”
宇文赟沉凝了一会,然后是长长地叹息,
“她死了,死在你效忠的国家,死在了离你最近的地方。”
宇文赟的眼角留下了一缕眼泪,往昔欢愉历历在目,此刻已然阴阳路上两相隔,黄泉路上难返回。一世的错过,一生的过错。
两人相对无言,时间就像停滞了下来,许久,孤狼叹了一口气道:“她天真的以为到了东临就可以见到你一面呢!”
“这一生是我负了她!”
孤狼看了看眼前飘落的雪花,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在到东临城的路上,那些奴隶贩子几乎每晚都会糟蹋她,她就这样一直忍受着屈辱活着。所受的苦难,只是为了见到你一面,可是到死都没有见到。就算是死,她也只想死在靠近你的地方。”
“她一定很恨我吧!”
“爱,痴也,恨,怨也,因为得不到,爱亦变成了恨!”他注视着宇文赟的眼睛,冷笑道:“可笑的是她到死也无法恨你,她唯一留下的只有你送她的那块琥珀吊坠,带着你唯一的纪念,死在了无法相见的绝望里。”
在那相似眉眼的注视里,名扬天下的兵圣哭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雪无声的嘶吼,一代名将却在风雪里哭泣。
“走吧,带你去见见老朋友!”孤狼在前面领路,向着一个帐篷走去。
宇文赟擦了擦眼了,漠然的跟着孤狼的后面,他知道要见的人是谁。见到孤狼的到来,看守的卫兵低头施了一礼,然后先开了帐篷的帷幕。
大帐内,拓跋无疆被五花大绑在中间,他盘腿而坐,看着进来的两人却一点也不惊讶。
拓跋无疆直视着孤狼的眼睛,淡淡的说道:“动手吧,我拓跋无疆从来不会求饶!”
孤狼迎着拓跋无疆的目光,慢慢走了过去,他缓缓拔出斩月,手起刀落,一下斩断了拓跋无疆身上的绳子。
“你是想羞辱我吗?”拓跋无疆直接站了起来。
孤狼浅浅一笑,笑容里有些说不出的味道,他正色道:“我不会杀你,更不会羞辱你,毕竟在这个世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拓跋无疆一脸愕然。
宇文赟立刻上前道:“他是玉儿的儿子!”
拓跋无疆惊讶的说不话来,他看了看宇文赟,又看了看孤狼,然后哈哈的大笑起来。
远处的一处山峰上,一个身影忽然从天际飘忽而来,此人面容英朗,剑眉星目,样子不过二十多岁,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只是那眼眶之中的瞳仁居然是青色的。
他背着双手眺望,白衣飘飘,正是那个传授离焕武技的神秘男子,他选的位置很好,从这里看下去,整个战场被他收入视线中。
战场上腾起袅袅轻烟,透过烟柱往北看去,是茫茫的草原,他站在高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层红光如水波一样流动。
这时一个黑衣男子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他也注视着战场上的烈火在燃烧,浓重的黑烟腾空而起,黑衣男子的长袍逆风飞扬。他沉默地站着,像是黑曜石的雕塑似的,他缓缓地张开双臂,像是要去拥抱无限广阔的天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