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孤狼一行踩着坚冰前进，头顶狂风呼啸。抬头看去，寒风裹着盐粒般大的雪扑面而来，仿佛全部来自北方天空的某一点。

慕汎就是那个抬头的人，他眯起眼睛迎着狂风，眺望天空里的那一点，想着那也许是世界的尽头，所有冰雪诞生的地方。那是天穹上的一个缺口，天穹之外冷到极限的虚空之气汹涌着扑进这片天地，席卷整个世界。

他们一行照着雪族少女所指的路，已经一连走了五天，可是除了白茫茫的冰雪，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一行人当中也添了一个新的同伴，三日前，他们看到一只雪怪屠杀了一直巨熊，雪怪与巨熊同归于尽，但他们却在巨熊身下发现了一只小熊仔，此时的小熊仔正被灭霸严严实实的裹在胸口。

多年后，闻名天下的熊王，终于遇到了他的坐骑，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按着星辰的轨迹有条不紊的发展着。

连日的前行，他们早已疲惫不堪，此时的慕汎气喘吁吁地说着，“你说这里能有人吗？这么冷的地方，什么都得冻成冰棍啊！”

灭霸看了他一眼，喘着气回复道：“你旁边就有一个。”

慕汎循声看去，他左边一块冰柱里真有个人，慕汎走上去看了看，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他面容与普通人类无异，但装束却是从来没见过的那种。看着冰的厚度和颜色，此人应该在千万年前就被冰在这里了，显然这是上古时期的人类。

“你说的，没错，确实冻成了冰棍。”灭霸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还要赶紧赶路。”

“很久以前，这里一定不像现在这么冷，水能够流动，我们脚下的就是一条大河。昨天我们经过的，只是这条大河的一条小小支流。”孤狼的声音在慕汎耳边飘过。

慕汎点点头道：“大河有两里宽，水量有很大，前面还有一道巨大的瀑布，宽度有一里半，水流从大约五百尺的高空中急坠下去，打在下面的水潭里，水雾弥漫上百尺高，水雾里有一里半长的彩虹。那时候这里的景色是很壮丽的吧？”

孤狼呵了一口白气，“这里应该是一座宏伟的城市，并且有着高度的文明，但却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变，因为这冰层里有很多冰封的人，他被冰封的时候应该正准备逃离。”

灭霸茫然四顾，想象不出那里有瀑布的遗迹，更想象不到这里曾经会是一座有着高度文明的城市。

灭霸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哪里像是一个城市，反正我是没有看出来。”

慕汎敲了一下灭霸，然后指着前面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慕汎指的那里是一个台地，台地在冰原上忽然升起，大约五百尺高，像是一面巨壁接天矗立。

灭霸看着巨壁说道：“就算那是瀑布，那哪里看出这里有过高度文明城市？”

慕汎气喘吁吁道：“你仔细看！”

灭霸凝神看去，果然让他看到了什么，原来在那巨壁两边的冰层里，各雕刻着一个雄伟的雕像，能做到如此浩大的工程，自然是有着高度文明的人。

一个高度文明的城市却被冰封在深深地冰层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做到这么恐怖的事情？

虽然好奇，但是他们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探索史前文明，孤狼将霜寒影紧紧裹在自己的裘袍里，小女孩闭着眼，显然是在酣睡。

“城市，城市在哪里？”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个人拖着脚步跟在孤狼后面，脚步虚浮，嘴里喃喃，“我看不见，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年轻人有一张清秀的面孔，细腻白皙，他的名字叫巴图，只有十九岁的年龄。

此刻他的脸泛着死人般的青色，而嘴唇赤紫，雪花结满他的头发和脸。他的身体已经僵硬，双臂抱在胸前，双手鸡爪一样紧紧抓住自己的大氅，向前挪动的时候，像是脚腕上捆着几十斤的铁镣。

“少帅，我要休息一下，好累！走不动了！”他站住了脚步，身体慢慢向前扑倒。

孤狼一惊，迅速的回身抓住年轻人的肩膀。

“巴图！巴图！”孤狼直视他的眼睛，用力摇晃他，“我们就要到了，坚持一下，你不能停在这里，起来啊！我们还要回家！”

“家，我的家没有了，都杀光了，大火，好大的火，阿爸，阿妈，你们在哪啊？姐姐死了，巴图好怕，好怕！”

巴图显然已经神志不清，此时的脑海里只有幼年最深的印象，那个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至死都忘不了的梦魇。

孤狼猛的抽了巴图一巴掌，希望用疼痛来拉回他的理智。

巴图摇了摇头，他抬眼看着孤狼，眼皮慢慢地下坠，但依旧气若游丝的说道：“少帅，我真的太累了，让我休息一下，一下就好了！”

“不要睡，睡了就起不来了！巴图！”孤狼又是一巴掌打在巴图的脸上，然后重重地吼道：“巴图，睁开眼睛！我命令你睁开眼！”

“少帅，我走不动了，你们走吧，让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他青紫色的嘴唇翕动着，“少帅，对不起！你们走吧，扔下我吧！”

灭霸也跪在了巴图的面前喝道：“巴图，你给我起来，你他娘的听到了吗？给我起来！不要睡！不要睡啊！睡了就起不来了！”

巴图的眼睛里渐渐只剩下空白，他气若游丝的说道：“我有点怕，不过没事的，你们走吧！走吧！不要管我！”

灭霸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一步，把巴图的头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不要怕，你是我们北漠的雄鹰，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应当自豪，睡吧！”

巴图呵出丝丝白气，“对不起，对不起！”

孤狼一只手仍在抚摸巴图的头发，另一只手从革囊里掏出刃长半尺的短匕首。

所有人都把脸别了过去，他都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孤狼轻轻吻了巴图的顶心，将匕首从那里刺入。

匕首刺破巴图头颅的瞬间，发出“啪”的闷响，就像打碎一只鸡蛋。也许寒冷已经让他的颅骨都变得像蛋壳那么脆了。过了一会儿，血才涌了出来，很快又凝结了。孤狼把尸体轻轻放倒，就着一把雪擦了擦匕首，把匕首收回革囊里。

暴风雪在拼命地呼啸着，仿佛像是在哭泣一般。灭霸和慕汎帮着孤狼用雪将巴图简单地盖了起来。孤狼拿过巴图的弯刀，从自己的裘袍上割下一条，系在刀柄的一端，把弯刀插进脚下的冰雪里。

霜寒影动了动身子，撇了撇嘴嘴巴，应该是做了什么梦，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走吧，”慕汎说，“这就是他的墓了。”

灭霸最后看了一眼这简单的坟茔，那条白色的毛毡带子在狂风中飞舞。

“如果我没猜错，穿过前面的雪谷我们就会看见这条河的源头。”慕汎手指前方，“那里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他们终于了接近雪谷，仰头看去，这里就像巨人城堡的入口，两边的雪峰组成城墙般的屏障，中间留下不到半里宽的缺口，前方的道路平坦，雪似乎也慢慢地小了起来。

这里曾是显然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千万年前被神秘的冰封了，彻底冻成了一块巨冰，正是因此他们才能在四周狼牙般的冰川中找到这条宽阔平坦的道路。而从地势看这条河在变窄，那么前面应该就是它的发源地。

慕汎如是说道：“在这个空虚死寂的地方，活着让人觉得又孤独，又可贵。”

走过谷口，他们在远处的白茫茫中隐约看见了一条起伏的弧线。那一座拔地而起的雪山，一片雄伟至极的大雪山，山体庞大，白雪圣洁。一片光洒下，雪峰群现出妩媚动人的粉色，大雪山仿佛一个忽然揭开面纱的少女，露出了婉转的一笑。

雪停了，那是短瞬间阳光从云层的空隙里透了下来，把令人不敢直视的美丽洒在这片荒芜之地上。

“走，我们赶路！”孤狼吩咐了一声，他们赶紧朝着雪山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的眼睛开始产生了目眩，这座雪山看着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千里，他就看着雪山，却怎么也走不到跟前。

“是海市蜃楼吗？”慕汎这样想着，他听到了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他看到一个人倒了下去，接着是灭霸，他艰难的走了几步，然后便一头栽了下去。

“我想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就好了！”巴图最后的话语在他脑子里盘旋。

孤狼努力控制着自己即将涣散的意识，一步步艰难的走着，脚下一滑，他也倒了下去。

“哥哥，哥哥！”

他的耳畔传来霜寒影模糊的喊声。

“结束了吗？就这样放弃了？”内心深处一直有另一个声音在呼喊，他挣扎着睁开自己犹如千金重的眼皮，心里咆哮着回应，“我不能放弃，我不甘心啊！”

他朦胧的眼中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影子，那是一个静得像是生铁般的人，骑在一头巨大的白狼背上，他一身红色战甲，身后背着一把比大腿还宽的战刀，寒风扯着狼的长毛飞扬，仿佛一面战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