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落雪纷纷,雪粒染白了安王的须发,他的鬓角已有些许银丝,在这样的风雪里,显得有些沧桑。
他忽然感到身后有股熟悉的幽香袭来,蓦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着斗篷的女子,雪花中的她,如众星捧月般袅袅婷婷移步而至。
走到安王的面前,她轻轻地掀开照在头上的斗篷,露出那容光明艳的面容,秋波流盼中,众人都看得神为之夺,魂飞天外,更有甚者露出色授魂与的神情。
蓝色地长发在风雪中飞舞,深碧色的眼中只有安王的影子。这是一个鲛人,虽然她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但是鲛人有近一千年的寿命,因此根本看不出来她具体的年岁。
“轻萝,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安王语气温柔,他的眼中满是爱意,这与刚才的凶狠简直判若两人。
“就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轻萝像个孩子一般倔强,但是眼中的目光却坚定如铁。
安正妃早逝,膝下仅有一子慕谦苒,王妃去世以后,从未听过安王对别的女子动过心,更数次拒绝续弦。难道是因为这个轻萝?
安王看着轻萝,柔和中带着一丝复杂。“你不该来的!”
“可是我已经来了啊,已经错过了你十年,我不想再失去你一刻,就是死也不要。”
轻萝笑颜如花,她后退几步,用内力震开了斗篷,露出一袭广袖长裙,她语笑嫣然,更显女儿娉婷。
她手中握着一把细剑,轻身一跃,朝着剑圣无涯的方向飞去。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安王看着轻萝翩然离去的背影,他手呆呆地定在空中,任凭雪花飘在他的手背上,冰雪融化,像极了眼泪。
无涯站了起来,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看到长剑刺来,他只是随手一档就化开了轻萝的攻势。
轻萝借力在空中翻转,衣诀翩然,她轻轻地落在城垛上,漫天风雪之中,她剑指无涯。
“听说剑圣乃九州第一高手,海国轻萝望尊下不吝赐教!”
无涯有些口齿不清的回道:“美女,本大爷我从不打女人,回去吧!”
轻萝看着无涯的样子,脸色通红,站着还有些摇晃,显然是宿醉未醒的样子。其实无涯早几天前便来到了东临,因为知道这几天是贵霜帝国的国庆之典,于是暗中摸入,将那些庆典准备的好酒都尝了个遍。
轻萝看她这个样子,也猜了个大概,传闻当代剑圣是个另类,为人处世率性而为,从不管什么世俗礼法。但是还是忍不住讥讽道:“想不到堂堂剑圣居然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无涯并不生气,只是随口回道:“本大爷喜欢,有种你咬我啊!找了个老大不小的死瘸子,我还没说你口味重呢!”
“满口胡言,我撕烂你的嘴!”轻萝嗔怒,一剑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的朝着无涯刺去。
无涯一手打着哈欠,看似十分随意,却总能轻而易举的挡下轻萝的攻势,甚至每每在轻萝攻击之前,他就快一步的护住了那个位置。
无涯始终用着右手,连剑也懒得把出来,突然,无涯如同鬼魅一般飘到了轻萝的身后,中间更是恶作剧的捏了一下轻萝的脸蛋。
轻萝气急,嗔怒道:“无赖,你个无耻的无赖!”
“切,不无耻的能叫无赖,别以为我没读过什么书,你就骗我,我还会吟诗作对,要听不?”
看着无涯那种漫不经心的痞笑,轻萝怒火中烧她恨不得立刻将无涯撕成碎片。“你个臭无赖,我杀了你!”
无涯轻轻一跃,脚尖在轻萝的剑尖上一点,然后凌空而起。轻萝提剑而上,直击无涯咽喉部的天突穴,无涯居然在空中侧身旋转,轻松避过了攻击。
“好厉害!”高台上的慕京尧突然站了起来,看着无涯居然在空中毫无借力情况下如此行云流水的避开,当真匪夷所思,因此不得不佩服起这个剑圣起来。
慕霆等人也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剑圣,此女子剑法凌厉,也是时间一流的高手,但如此高手居然连无涯没有拔剑,且一只手对敌的情况下,她居然连衣角都没有碰到剑圣的。
看着几个儿子如此聚精会神情况下,慕京尧的心里也获得了些许的安慰,但又看了一眼远处的安王,慕京尧的心又冷了下去。
城墙上激战继续,轻萝倾尽全力,无涯只是随意躲避,面对轻萝的杀招,他甚至连一次回击都不用,就那么随手挡下。
城下的安王目不转睛的看着轻萝,眼中是浓浓的情意,眉宇紧蹙,显然是十分担心。
无涯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居然吟起诗来。
“人易老,花易残,空楼无人问天寒。情字假,进退难,孤雁难越万重山。恨离别,相思远,长叹今生总无缘。情与恨,苦与烦,莫叹人生情无缘。心如寒,情缠绵,孤望晴空盼月圆。人长久,共婵娟,但愿今生共相伴。”
一首诗刚刚吟完,轻萝却立刻停下了攻击。
无涯一愣,笑道:“怎么不打了?该不会被我的文采和武艺折服了吧?不要爱上我,你会受伤的。”
轻萝冷笑,面上闪过一丝阴冷。
“轻萝,不要啊!”城下忽然传来了安王焦急的喊声。
可是依已经晚了,轻萝拔出一把匕首,然后直接插入了自己的胸膛,鲜红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安王哭了,无声地落下了一滴眼泪,他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傻?”
后悔?
是的!此时的安王感到前所未有的后悔,江山也好!天下也罢!他忽然觉得没有她的王座,只是一把冰冷的椅子。我难道要为了得到天下而输了最爱的女人吗?
轻萝看了安王一眼,她的眼中还是那么的纯澈,只有安王的影子。然后她依然的转身看着无涯,她笑了,笑得阴森,笑得苦涩。
“何必呢?”无涯叹息,忽道:“打不过也不用自残吧,你变态啊!”
轻萝没有说话,只是化作一道血影朝着无涯飞来,血影如同鬼魅,无涯也不想刚才那样嘻嘻哈哈的了,他感觉到了这个轻萝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剑法果敢狠辣。
无涯虽然未使用《莫问九诀》,但这随手使出的剑法,却是平淡中见神奇,自扎实中见威力,需要精研剑法,好勇无畏之人方可达到的神剑通明的至高境界。
俗话说,百日练刀,千日练枪,万日练剑,剑法最难炼精,武学之士练武至巅峰,往往专研剑术。
剑诀心法大成就可运剑而立如中流砥柱,稳如泰山磐石,铁桶江山,滴水不漏。
剑光飞起,剑势绵绵不尽,看起来虽然平平实实,毫无花样,但出剑奇快,剑光如雷霆闪电,剑势奇猛,威力惊天动地。
这随意的剑法纵横开阖,刚强威猛,招式之强霸,天下无双。
看着厮杀的轻萝,安王的眼底浮现出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那是一个幽暗而冰冷水底,他的手足因为长时间的划水而软弱无力。眼前忽然出现了幻影,那是一片青青的碧草,繁华盛开的沼泽,水鸟和飞鱼栖息的天国,宛如梦幻,召唤着他前去。
就在他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一只冰冷白皙的手抓住了了他的手,将他从死亡的深渊拉了回来。
“何必如此痛苦,让我帮你解脱吧!”无涯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剑气直接洞穿了轻萝早已血迹斑斑的胸膛。
轻萝身上溅起一阵血雾,无涯的那一剑不止断了她的心脉,也粉碎了她全身的经脉。她像是一朵身不由己的雪花,然后随着她的同伴慢慢地落向大地,落向思念已久的怀抱。
躺在安王的怀里,她眼里的神光在涣散,虚弱地喃喃,“该做的……我都做了,我已经尽了力,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安王默默颔首,看着怀里的轻萝气息逐渐微弱,心痛莫名。
“可以……再亲我一次吗?”轻萝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在生死诀别的时刻,安王默默凝视她了许久,然后低下头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眼里簌簌流下一行泪来。
轻萝的脸上艰难的露出一抹微笑,“这一生里……我只勇敢过两次:一次……在我要嫁给你那天;还有一次,就是……在今日,而可笑的是,我……每次最勇敢的时候,都是……在离开你的时候。”
一次是在眷恋最深的少年时,一次是在权柄在握的青年时;最初的时候,他们无法控制命运,而当他们强大得可以控制自己命运的时候,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还没告诉我你当年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轻萝粲然一笑,并未说什么言语。
安王轻轻笑了一声,微弱地喃喃,“我们的缘分绝不会止于此,下一世,我要转生在你们鲛人里,我要陪你更久些!更久些!”
轻萝微微地笑了起来,语音萧瑟:“即使……这样也没有用,她还是会比我,比我早到些!”轻萝发出了一声最后的叹息:“但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那一句后,怀里的声音终于停顿了,眼泪划过她的眼角,化成一颗洁白的珍珠,遗失在了雪地之中。
安王怔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直到那冰冷的手指颓然从他脸颊上滑落,怀里美艳的女子再也没有了呼吸。那一瞬,他几乎都忘记了她是在一场残酷的战斗里被杀的,因为她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
“如果大海枯了还有一滴水,那是我空等你一千个轮回留下的泪。”
风雪瑟瑟吹来,落白了他们的头发。
十年,为什么一定要是十年?这个数字仿佛一个魔咒,撺掇着人把时间当成坟墓,把什么都往里面埋。等你,以为已经事过境迁,风平浪静了,再一股脑地倒腾出来,看你受不受得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根本未曾离别。
模糊的视线里,安王再次看到了去年的那个画面。她带着黑色的斗篷,分花拂柳而来,阔别十年后,又看见她了,虽未见面容,但他知道就是她。
入骨相思,怎能忘却伊人红颜?
她还是那个样子,别离就像昨天的事,又好像她从来都是就站在那里,未曾离别。而自己两鬓斑白,已不是那个弱冠少年,时光流逝,爱却未曾消失。
安王知道她当时不得不走的理由,因为再差一步,她就要陷入爱情。只差一步,是相思,而不是相爱,感情如尘埃,就是这样的细致入微。
那是安王的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忘不了的人,爱是自私的,容不得别人分享,所以她不得不离开。
看到如此一幕的慕京尧似乎想到了什么,高台上的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许久,安王默默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变成了红色,他缓缓地起身,挥剑长啸道:“杀!杀光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