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城数百里外的山上，一个立在参天树上的黑影竟却不住向来路凝睇。许久，一辆马车在一个百人队的护送下，正不断地赶着路。

黑影立刻吹了一阵口哨，险峻的山石路上，立刻又现出几条人影，哨声方落，山脊上的数条人影，突地有如数只健羽灰鹤，横飞而起，霎眼之间，便已一起攻下了马车。

“有刺客！”

百名护卫训练有素，一瞬间便将马车团团护了起来，只听刀兵声不绝，刺客与护卫都拼死相搏，荒山之上，上演着一幕血腥的杀戮。

“刷”的一声，那个吹哨的黑影轻身一跃，立刻掠起数丈，只见他的袖中立刻射出数把暗箭，直直射入了马车。但此人速度不减，依旧向着马车杀去，他再次跃起，一刀将马车砍成了两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刺客得手了，却发现马车中人安然无恙的看着刺客，只见他穿着一身青色的华服，那是一张清癯俊秀的脸孔，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脸色苍白，颇形憔悴，像是抱病在身。

刺客的刀在他头顶数寸，却始终无法再近一丝，因为他右手正握着一把长剑，而长剑正好挡住了刀势。

看到面前的男子，刺客也是吃了一惊，他又放出两只暗箭，华服男子侧身闪过，刺客立刻虚晃一道，然后掉头就走。

“中计了！快撤！”

该刺客逃跑之时，立刻大声提醒同伴。同伴立刻会意，迅速开始了撤退。只是十数个起落，他们便已笔直掠上山峰。

华服男子剑眉轻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然后立刻一跃跟了上去。

“保护二公子！”

在那百人的护卫里，居然还藏着三名不弱与华服男子的高手，他们紧跟着华服男子，不住地向着刺客追去。

此时的山上满是云雾缭绕，如此场景，山下必定在下雨。在这样的云雾中行走，本就须要十分留神，不然一个失足，便要粉身碎骨了。但他们却在这陡峭的山上如履平地，尤其是华服男子和他的三名属下，他们越跑越快，在超越刺客的同时，还不断斩杀他们。

这一会，他们所追的刺客只有那吹哨领头的那个刺客，突然只见那名刺客纵身向面前的雨雾里一跳。华服男子立刻跟上，突然意识到不对，但此时的自己已然跃在空中，中没有借力的地方，如何能够回头？

但是华服男子突然灵机一动，立刻扯下腰带抛出，那三名属下也一跃而起，最前一人抓住腰带，第二人抓住了他的腿，第三人也抓住第二人的腿用力一拉，几人在空中一起转了个圈，然后平安的落地。

此时的华服公子面前，这是一个万丈的悬崖，他听到刺客向前一跃，却没听到刺客落地的声音，知道前面定是悬崖，幸好及时收力，以及属下的相救，否则必死无疑。

华服男子低头向山下一望，只见一片冥漾，哪里看得见底；连山间的许多山峰，都藏在烟雾中间。头上一轮红日，照在云雾上面，反射出霞光异彩，煞是好看。

此时立刻一名年长的属下上前恭敬说道：“二公子，您太冲动了，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您要稍有损伤，属下万死难辞其究啊！”

华服男子微微一笑，“慌什么，这不是没事嘛！整天被父亲关在家里，不是对着你们就是吃药，难得出来透口气。”

三名属下互看一眼，一脸的无可奈何，这个二公子虽然文武双全，却自幼体弱多病，因此常年被养在家里，但性格却一点也不安分，着实让他们头疼的紧。

“我们的东王殿下应该快到东临城了吧，趁着还有时间，我得去好好逛逛了！”

话音刚落，只见华服男子立刻向着，身后跃起，然后一溜烟的消失在了云雾里。

两名属下一齐看向了年长的那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年长属下已然脸色铁青的对着那两人吼道：“看着我干嘛，我知道我很帅，但现在重点是去追二公子！你们两个白痴！”

两人一愣，但也立刻回神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急速而去的背影，年长属下无奈的叹道：“又被二公子摆了一道，每次都被他阴，我容易吗？哎！”

埋怨归埋怨，年长的侍卫也是马不停蹄的向着主子跑的方向追去。

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连下了数天，终于迎来了晴天，虽然艳阳高照，但并没有带来气温的升高，反而使无云的清晨，显得更加寒冷。

密林中虽然看不见太阳，树梢间还是有阳光照射而下。阳光如此灿烂辉煌，生命如此多彩多姿。但在马车内的慕汎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凝思，夜落雪看着他这个样子，虽然心里难过，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于他。

在知道父亲与弟弟双双死亡的消息后，慕汎便一下子沉默了，那个喜欢开着玩笑，总是嬉皮笑脸的慕汎，一下变成眼前这个阴郁而憔悴人。

在知道父亲和弟弟死的晚上，慕汎一下喝了很多的酒。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那股让他窒息的悲伤再不能被压住，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安慰自己的夜落雪号啕大哭起来，泪水流下，哭声穿破了雨夜，既像是个无助的小孩，又像是一只离群的鸟儿。

在哭泣中，慕汎昏昏的睡去，醒来后的他，便变成了眼前的这幅样子。

“杀！”

阵阵喊杀，打破了马车内的宁静，夜落雪掀开车帘，发现正有大队马贼向这里蜂拥而来。

“这里离东临城不过百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马贼？”

这样的疑问充斥在了夜落雪的脑中，但也不过一瞬，她脑中立刻有了自己的答案，她看了一眼慕汎心里不忍的念道：“混蛋，都已经即位，难道还不肯放过自己的哥哥吗？”

两百多人的马贼，分由东西两方往山上冲来。

夜落雪立刻就要冲出车外，却立刻被一只手拉住了，她回头一看，却是宇文赟。夜落雪不解的看着宇文赟，宇文赟摇了摇头，看着马贼一眼说道：“那不过是马贼在试探虚实，吩咐众人各守岗位，沉着气不要轻举妄动就好。”

夜落雪无奈，只能坐了下去，一脸不安的看着慕汎，而慕汎依旧一言不发，丝毫不在意外面近千的马贼。

宇文赟看着夜落雪说道：“小雪，别担心了，慕岩那个老狐狸连自己宝贝的二儿子慕少轩都派了出来，那么路上肯定还会安排他的人，这么多的马贼怎么能逃得过他的耳目，没事的！”

夜落雪看着宇文赟点了点头，她嘴角轻阖，却欲言又止。

看着夜落雪嗫嚅难言，宇文赟已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夜落雪认为自己既然是慕霆的老师，那自然是他的人。因此对他起了戒心，很多的话语便也不知该不该问，但既然夜落雪不问，那么宇文赟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提。

人就是这样，很多的事情都喜欢放在心里，其实许多很简单的事情，往往是因为不说开而变得复杂起来的。

此时两队马贼开始策骑由斜坡杀上来，囗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确是令闻者心寒。马贼来到山坡的半途，分散开来，往上迅速冲刺。

蓦地最前排的马贼人仰马翻，不是掉进布满朝天尖刺的陷坑，便是给绊马索弄倒了马儿，纷纷跌下斜坡，累得跟在后面的马贼亦横倒直跌，连人带马滚了下去，连锁反应下，两队近二百人的马贼伤亡过半。

宇文赟猜的果然正确，慕岩早已发现了这形迹可疑的人，他观察过这附近的地图，知道马贼必然再次伏击慕汎等人，于是便早早在这里设下了陷阱。

看到先头部队的失败，马贼自然大怒，虽然知道此地既然有陷阱，那么必然会有伏兵。但这些马贼就像疯了一样，剩下的那些马贼也一起冲向了慕汎一行的马车。

于是同时，那些早已埋伏在四处的伏兵也一起杀了出来，不一会就将马贼杀的片甲不留。

突然，只见一道身影从马车里窜出，定晴一看，居然是慕汎。只见他握着手上的龙牙刀，像是羊入狼群一般杀入马贼中，每每的手起刀落，总能带起一阵血雾。似乎是一直压抑的悲伤找到了缺口，由痛苦化作的杀意如洪水一般泄出。

“小心！”

只见夜落雪一声大呼，原来一名隐藏在马贼中的刺客突然发出一只暗箭，这一箭直趋慕汎喉下七突穴，那是致命死穴，幸好夜落雪发现及时，她一剑挡下了暗器。就在夜落雪挡下暗器的同时，慕汎也一脚踢起脚边的一把刀，就在夜落雪挡下暗箭的同时，那把刀也刺入了刺客的胸膛。

不一会的时间，马贼就被以逸待劳的伏兵杀退，就在此时，伏兵的首领立刻来到了慕汎的面前，只见他立刻向着慕汎恭敬地施了一礼道：“末将叶剑，拜见王爷！”

“免礼！”

“谢王爷！”

“叶将军客气了，是我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

“那是末将的分内之事，我等早已受命保护王爷回城！”叶剑顿了一下，颇有遗憾的说道：“况且末将只是个骑都尉，并非将军！”

慕汎拍了一下叶剑的肩膀，正声道：“以你之才，做个将军那是绰绰有余，不必过谦！”

叶剑心中大喜，立刻单膝跪在地上，那是宣誓效忠才会行的大礼，只见叶剑正色道：“末将将万死不辞，已报王爷赏识之恩。”

慕汎看着叶剑点了点头，转身向着马车走去，夜落雪立刻追了上去，关切道：“慕汎，你还好吧？”

慕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空淡淡地说道：“你知道以前我为什么总喜欢流浪吗？”

夜落雪愕然，却只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因为心无所持，所以随遇而安！”他转身看向了夜落雪，虽然是微笑，但看上去却很是悲伤的样子。“但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所以我再也不能心无所恃了。真的挺怀恋卧龙山上的浮幽谷，怀念小红，怀恋突然闯入的你。待浮花浪蕊俱尽，伴君幽独。世事无常，怎能如意啊！”

夜落雪看着慕汎，一下自觉地眼前的人是何其的陌生，心里一股酸楚涌出，眼眶也一下子湿润了起来。“慕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你，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是啊，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慕汎看着夜落雪笑了笑，虽然和以前的笑容很是相似，但是他的瞳孔里是没有一丝神色的，那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笑容。他走到夜落雪的面前想用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却突然发现手上都是沾满的鲜血，看着鲜红的双手，慕汎不由苦涩一笑。

慕非的身影浮现在了记忆里，随着悲伤，一起涌入眼帘，脑海里盘旋回荡着慕非的话语：“我早已进退无路，在真正的进退无路里，悲哀显得如此无力渺小，仇恨和你是我生命里仅有的东西。我要保护你，这是我生存的唯一信念，神挡杀神，魔挡诛魔，即使双手染满鲜血，我也要将你推上那个位置。”

“慕汎，慕汎！”

慕汎渐渐回过了神，然后又是露出那种笑容，“对不起小雪，我手脏了！”

夜落雪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没事，没关系的，洗一下就好了啊！”

慕汎笑着点点头，目光却一直看着远方，阳光逆落在荒凉地平线，两个孤独的影子在地上重叠。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一阵带着桃花芳香的春风，正吹过大地，温柔得就仿佛情人的呼吸。

东临城的王宫内，一双燕子刚刚从御花园的桃花林中飞出来，落在小桥的朱红栏杆上，呢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绿水在春风中荡起了一圈圈涟漪，慕霆凭栏而立，在看着河水怔怔地出神。

汪公公快步的走了过来，他悄悄地在慕霆的耳边禀报着什么，当王公公说完，慕霆犹豫了一下，神色阴晴不定。许久，才淡淡地说道：“这世界上没有偶然，有的也只是必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