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最是心底的桃花,多年后,只是隐隐的疼……
剑阁,九州之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那是剑圣门的所在地,没有人知道他具体的位置。世传剑阁都是每代只收一个弟子,当老剑圣离世之时,他的弟子必须要继承剑圣之名,承担守护九州的责任。
巫山,位于贵霜帝国之北,风澜帝国之南的交界处,形如“巫”字,故名。寒江穿流其中,寒江为沧江的支流,绵延千里,直入东海。
古语有云:“十二巫山见九峰,船头彩翠满秋空。”虽然风光旖旎,奈何山中皆恶兽盘踞,因此方圆百里内鲜有人烟。
巫山脉群峰参差,宛如万千利剑直破苍穹,将过往白云切成丝缕飞扬。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下,灿灿如金山,桀然天半,极是雄伟险峻。
半山红叶如火,层林尽染,被狂风呼卷,仿佛烟霞横带,缭绕弥漫,又象是漫漫火海,摇曳跳跃。山坡上衰草起伏不绝,一直连绵到万里平原上,遥遥望去,宛如接天汹涌海浪。
无涯独自一人走在巫山崎岖嶙峋的山间小径上,他默默走到一个断崖边,从上面望去,断崖深不见底,无涯面色从容的纵身一跃下了这深不见底的悬崖。
无涯负手而立,身子如流星般垂直而下,落地之时之间地上只是溅起微末灰尘,这里是一个一个四面都是峭壁的山谷,身前是一片桃花林,虽然已经入冬,但这里的枝梢上却还是开满了桃花。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无涯出神的看着桃花,眼眶早已湿润。恍惚间,他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子正站在桃花树上看着自己,人面桃花相映红,那女子笑了笑,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等的人刚离开一般。风带着落英飞舞,朱颜却在缤纷的璎珞中消弭与无形。
“师父!”
无涯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手不自觉的捂住了胸口,那里是如烈火般焚烧的疼。
桃林香气缥缈,期间似乎还有那熟悉的声音,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淡淡地,就像桃花一般。他伸出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想去抚摸一下就近的一株桃花,就像是去抚摸恋人的脸庞,目光温柔的要化出水来。
又是一阵清风拂过,花瓣在他的指尖滑落,无涯闭起了双眼,似乎不忍看到这样的画面,一滴眼泪也在他的眼角滴落到了土里。
他终于回到了剑阁,这个自己成长的地方,这个久久无法放下的故土。此心安处是吾乡,可是除了这里,除了这片桃林,又有那个地方可以让这傲视九州之人感到一丝心安呢?
或许有吧!或许并没有!一个将心加上层层枷锁的人,一颗失去自由的心,却又如何可以心安?
“我回来了!我回家了,师父!”
无涯艰涩的笑了笑,那简单地笑容里氤氲着水汽,那里究竟夹杂了的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语气释然中带着疲惫,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又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
无涯熟悉的走过这奇门阵法构建的桃林,来到了一个雕刻着奇怪符号的石门前,石门突然打开,一只黑色的巨犬串了出来,它围着无涯亲昵的蹭着身子,欢迎着回家的主人,仔细一看这只狗的尾巴尖上是开叉的,这是神兽祸斗,他一直肩负着守护剑阁的使命。
无涯笑着抚摸祸斗的头,然后做了一个手势,祸斗便自觉地跑到一边去玩了,无涯踏着台阶,缓缓地走进剑阁石窟里昏暗的地宫之中。
地宫的四周放着无数用夜明珠照明的灯座,接着微光,可以看到这个地宫里陈列着一具具冰棺。在走到冰棺的最后一列时,无涯停住了脚步,石棺上有一行小字,“心若垂杨千万缕,水阔花飞,梦断巫山路。”
无涯轻轻抚摸着棺沿,眼中是深深的眷恋,棺中是一个绝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二十多岁的年纪,除了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杏眼柳眉,面容秀美绝俗,只是肌肤间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双目紧闭像是熟睡了一般。
无涯缓缓地走到冰棺旁边,颤巍巍的将手搭在棺面上温柔地说道:“师父,涯儿回来了。”
棺中的女子是九州上一代的剑圣离樱,傲雪帝国的公主,傲雪帝君离昶的妹妹,更是当代剑圣无涯的师父。其实离樱死的时候已然四十多岁,但因为剑阁的功法奇妙,修炼者不但可以延长寿命,也可以是容颜衰老的很迟缓。
五年前,剑阁之中,那是无涯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
“我喜欢你,为什么不可以娶你?师父,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我,我知道!”
无涯泪流满面,对着背向自己的离樱悲伤的说着自己的心意。
离樱一直背对着无涯不语,无涯看不到离樱的表情,可是离樱的这个态度却让他有些怒不可遏。
即使没有旁人的诱惑,少年的血气也会致使他向自己叛变。那时年少气盛的他,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
离樱缓缓回过身来,看着无涯,慷慨道:“凡入剑阁,当以九州为己任,守望天下,至死方休。舍七情、断六欲、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终身不戴宝冠,不争荣宠。尽忠职守,生死于斯。”
“够了!”无涯咆哮道:“去他誓言,去他剑圣,凭什么要守护那些我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的生死于我何干?”
“即使你无视剑阁千万年的誓言,但我还是你的师父!”
“师父如何,我就要你做我的妻子!”无涯目光坚定的看着离樱。
离樱看着无涯,美目流转,却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只是我的弟子,永远都是!”
“既然你不愿意嫁给我,当初为什么不让我死在街边,你就不应该带我回来!我恨你!”
无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怒气冲冲的跑出了剑阁。
看着无涯离去的背影,离樱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悄然滑落。
她不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何对她怀有那样热烈深挚的感情,那或许是在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都已无从寄托,一切救赎都无法指望的时候,将仅剩的唯一的希望,放到了儿时那个私心里倾慕的女性形象身上吧?
无涯不断地向前奔跑着,像是一只无助的亡命羔羊,身后是身旁景物飞快流逝的剪影。
离开剑阁已经过了两年,这两年的时间里,无涯去过很多地方,他几乎走遍了九州的每一个地方,他见识过北漠草原的广袤无垠,甚至独自去了九州禁地,诡谲神秘的南疆密林,最后他去了西域经历风沙漫天时的气势磅礴。九州的四大帝国的傲雪帝国、贵霜帝国、清云帝国、风澜帝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停留,他只是漫无目的游走,像是一个游荡的孤魂。
一路走来,每一个季节都有残缺,每一个故事都有暗伤。情感虚虚实实,光阴明明灭灭,要让自己做到清醒,真的不易。想要的未必属于自己,得到的却未必是所期待的。
他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现在只想陪在她的身边,做徒弟也好,起码可以每天看到她,那样也就足够了,或许是自己太贪心而奢求的有些多了吧。
当他打开剑阁地宫大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离樱躺在地上的血泊里,原本白色的纱袍上已是片片殷红。祸斗嘴角也溢出着鲜血,但依然怒目瞪着门外,将离樱死死地护在身后。
无涯一下子冲过去抱起了离樱,感觉到她还有一些微弱的气息,他立刻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中,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不断地向她输送着真气。真气向泥牛入海,他知道离樱的内脏已经都碎了,正常人伤成这样应该已经死了,就算剑圣也不例外。
可是她为什么还在这么痛苦的坚持着不肯死去?
“涯儿,是你吗?”
离樱缓缓睁开双眼,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抚摸着无涯的脸颊,她的双目无光,已然失明了。其实那是无涯走后,自己因为思念他而哭瞎的双眼,但这些无涯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
无涯点点头,他早已泣不成声了,他将怀里怀里的人又搂紧了紧,像是抓着汪洋中的一块唯一依靠的救命木头。
“我就知道是你,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呵呵,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真好!”
离樱知道自己等的人回来了,嘴角泛起了一阵得偿所愿的笑。
“这里是我家,我离开再久,终要回家啊!”无涯目次欲裂,但语气却很轻柔,生怕一用力,有什么就会消失一样,“是谁伤了你,告诉我!”
他不知道世上有什么人可以找到剑阁,甚至可以伤到身为剑圣的师父,可是无论是谁他都会将他碎尸万段,哪怕拼上自己的命。
“算了,只要还能见到你,能死在你的身边,我就很知足了。”
离樱的嘴角浮出一抹欣慰的笑,但因为伤势太重的原因,就这简单的笑也让他呕出一口鲜血。
“就算颠覆整个天下,我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找出来,然后将它千刀万剐!”无涯心如刀割的说道,他感觉离樱有意避开这个话题,但他不明白离樱为什么要维护那个凶手。
“涯儿,不要抱着怨恨活着,你是新的剑圣,拿起莫问,帮我继续守护九州的责任。”离樱染血的手掌,轻轻摸了摸无涯地脸庞,温柔道:“涯儿,以后师父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原谅我……”离樱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那双染血的玉手重重的落在冰冷地地面上。
“如果有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师父,我要做你的妻子!”
一行清泪在她那惨白却不失美丽的脸颊滑落,滴落地面,溅起一片晶莹,这是她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但有些心里的秘密却只能永远埋藏下去了。
“啊……”
地宫里传来无涯撕心裂肺的咆哮。
“剑圣对我而言只是屁话,九州也好,天下也罢,他们与我何关?我只想守护你,只想做你身边的徒弟。”
浮花逝水,空影如梦。终是世事无常,情难两厢。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无涯抱着离樱的尸体哭了三天,然后将她放入冰棺后,又大笑了三天。最后用手指,硬生生地在离樱冰棺旁边的地面上刻下了这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隔了百年的光阴,万里的迢递,浮世肮脏,人心险诈,割裂了生与死,到哪里再去寻找那一袭纯白如羽的华衣和那张如莲花般的素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