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五十颗赤珠,虽然不易得,但是南铮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看她的脑袋越垂越低,又问道:“不舒服,晚上吹着风了?”他挪过身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安慰道:“郁证的人病情反复,若是每回出事,你都要去,多半又不得安宁了。”
腕子还在他手里,修长温和的指尖偶尔在上头跳纵两下……长孙姒用一只手捂住了脸,哀哀地道:“能先把我放开么,有些……痒……”
“好。”他应地很快,嗓音里却溢出低沉的的笑意,将她腕子搁在手炉上时撩动了红玉镯子。凤尾微晃,她的脸埋在头发里又哆嗦了一下,什么愁肠百转都记不起来了。
“……你还是走吧!”
他从善如流,叫烟官进来伺候之前,又随手抽掉了她的簪子顺了顺头发,俯下身来同她话别,“你总是这般,往后我会很为难!”说完,很是正经地开门出去了。
长孙姒:“……”
往后……
汉王府经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混乱,终于安静下来。夜色很平和,南铮嘱咐了影卫几句,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抬头向院子里的树下望了望。
那里站着个人,抱肩仰着头,这边的动静再大也影响不了他半分。还和驸马府里一般,长孙姒回府安置,他也是在玉华堂前一站一夜,对着那盏始终不曾亮过的赤纱宫灯,印象里鲜少见他低头的模样。
南铮说不必管他,路过时他仍旧纹丝不动,夜色很暗,他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汉王妃视若珍宝的赤珠最终还是丢了,转过天来,长孙姒坐在自己的屋中用早膳的时候,烟官一面给她理杜衡玫瑰的宫绦,一面抱怨,“王妃身边的女史不仔细,丢了东西顺着她的话头说是殿下记恨,一并把五十颗珠子给顺走了。您说这话得多有意思,姑嫂之间还用得着这个?汉王殿下叫人收拾了几个嚼舌根的,严禁外传;可到底王府门庭风大,街市上都已经在传这个谣言,说您眼皮子浅,手底下不干净。兄妹团聚,好好的一桩喜事怎么就落的这个下场?”
长孙姒正举着筷子研究透花糍里的灵沙臛,听她絮叨笑道:“王妃病得久了,身边的女史可不就跟着糊涂?东西昨儿搁在哪里的,怎么就丢了?”
烟官道:“婢子就听着半句,说是昨儿王妃把赤珠放在床头的锦匣里,夜里头醒了还找人进来看了两回。今儿一早起来说是要给世子缝小袄,结果一开匣子一颗也没落下,就闹开了,说是殿下夜里给偷了去,不醒省事的就私下里议论呗。”
“她身边几个女史的屋子搜了吗?”
她点头,又摇头,“汉王殿下连早膳都没用,险些把王府掘地三尺,愣是一个珠子都没找到。哦,还叫南统领一并去寻,您说汉王府又不是皇宫,南统领也管不了这里的事啊。”
长孙姒听着她话里的意思,抬头笑,“南铮把赵克承也领去了?”
烟官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不是这么一回事,“婢子就觉得,王妃可能真是醋了,一时半会认不得殿下,以为汉王殿下领了个美人来,想方设法把您给挤兑走。说不准啊,那珠子就被她藏起来了。”
长孙姒点头,“我是听出来你的心声,合着你想走了?”
烟官用力地点了点头,“婢子不是不懂规矩,按理说您同汉王殿下许久未见,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可王妃总是这样,对您的名声不好,不晓得外头得传成什么样子。何况,她每日提心吊胆的,也不利于恢复啊。”
“走自然可以,”长孙姒转头看着院子里匆匆而来的一拨人,用帕子净了净手,“你总得给她把珠子找出来吧?否则我这手脚不干净谣言在我摇摇欲坠的名声上自然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何况万一真是有人动手脚,我一走了之只怕还有后招啊。”
“啊?”烟官不明白她这话里什么意思,怎么就有了后招?茫然间,面容愧疚的长孙瑄已然进了屋子,她行了礼,临走前还观察了一下局势,就听长孙瑄颇为无奈的声音,“阿姒……”约莫是来道歉的,她脚下挪的更快了。
长孙姒请他坐下,分了一半早膳到他面前的盘子里,“我听说了,你先别急,五十颗珠子不少,市面上还没有动静只能说还在这府里头,问清楚情况找起来也方便些。”
长孙瑄食不下咽,“倒不是这个,只是连累了你的名声,我……”
她把筷子放到他手里,“阿嫂也不是成心的,她这两日烦躁得很我都清楚。”
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渝州回来就不大对劲儿,以前没有这般明显。她往常不喜欢这些饰物,偶尔看见了也只是好奇一回,这次却捧了那些珠子来格外稀罕,谁碰一下都不成,而且还疑神疑鬼的!”
长孙姒好奇,“我听说,这些赤珠是渝王叔给的?”
他点头,“是渝王游到了清华山,正碰上三哥,同他说了持仪的事情。三哥听了便把他寻常用的念珠赐了下来,说是给持仪。本来她把它绞断了已是大不敬,如今弄丢了,我心里甚是惶恐。”
她笑,“不必担心旁人用这个把柄寻你的不是,你们兄弟之间哪里计较这个?只是我记得佛珠一般都有一百零八颗,中品也有五十四颗,三哥给的怎么只有五十颗?”
他摇了摇头,“拆的时候掉了,寻了许久才找到五十颗。”
长孙姒又问,“什么时候,在哪拆的?”
“前两天回府之后,路上她一直是缠在腕子上的。到家第二天在园子里玩,忽然就让人找把剪子来给绞了,珠子掉了一地,假山水塘都叫人看了,始终没找到剩下的四颗。”
行为这么奇怪?不过崔持仪病情反复反倒正常,她道:“这之前和什么人说话或者去过什么地方,是不是受了刺激”
长孙瑄摇了摇头,“寻常她都在屋子要不就是花园,能和她说话的也就是她身边的几个女史。她病了六年,身边的人都没换过,很是贴心。”他看她神色有疑,不由得道:“你怀疑这些人?可是我问过也搜过,还是没有。”
都是身边的老人,突然这样有时为了点什么?她想起桩传言来,试探道:“我听说渝王叔一直对你颇有微词,是不是你们这回吵架影响到阿嫂了?”
长孙瑄面色一僵,看她探究的目光撇开了眼睛,“没有,我同他说话大部分时候是避着持仪的。再说她要去看阿爷,在渝州也不过住了三五日,我总不能叫她散心的时候还添堵。我晓得你的意思,这来回路上都很太平,没遇上什么事什么人。”
渝王和长孙瑄翁婿的问题老生常谈。老头儿忙忙碌碌一辈子,年岁大了,好游山玩水,本来生性豁达,可不晓得为何只对长孙瑄疾言厉色,若不是长孙奂赐婚绝不肯能把女儿嫁给他。
这回只怕也少不了训斥,她见他面色不好也没再深问,只道:“五哥你别急,我在府里左右无事,都说旁观者清,阿嫂这珠子我想办法替你找一找,你这两日多陪陪她,把她的情绪先安抚下来。”
长孙瑄应下,颇为无奈地去了。
话是撂下了,可怎么接近崔持仪的园子?崔持仪现在是视长孙姒为洪水猛兽,昨天还没如何呢就闹了两场,这回知道她要登堂入室,还不得把汉王府给掀了!
她埋着头苦思冥想,最后把目光落在包袱上,得了,换上郎君的衣衫吧,能蒙一回是一回。等她收拾停带着烟官当溜达到崔持仪的园子时,远远地看见夫妇二人深情款款地说话,她默默地把脚收了回来,站在一丛竹子跟前发呆,进还是不进?
身后簌簌的有动静,她一扭头就看见慕璟那张命带桃花的脸,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怎么哪都有你?”
慕璟探了脖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道:“哎,小爷今儿都没出去逛,专程来帮你的忙,我知道你想进去。”
所以呢?长孙姒抱着肩等他的下文,慕璟得意洋洋道:“小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们和院子里的娘子们全都带出去,激动不,感动不?”
长孙姒怅惘地望天,“有条件不?”
“叫声慕璟哥哥听听?”
“……滚!”
慕璟看着一边烟官不善的目光,哼一声,“我就开个玩笑,看你们两个,真没劲儿,等着!”他整了整衣衫,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折扇出来,一步三摇溜进去了。长孙姒低头看着手里的暖炉,浑身打了个冷颤。
当她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长孙姒惊愕地看着慕璟领头,一拨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去了别处。烟官瞠目结舌,“别说,慕中书还颇有能耐!”
长孙姒没心思管他是怎么把人给诓出来的,扯了烟官就进了崔持仪的屋子,在她的床头一眼看见了传说中的锦盒。
烟官打开闻了闻又给放回了原处,“没有什么味道。”
长孙姒东瞅西瞅,就听烟官感叹道:“看看别家的娘子,寝居多么雅致,多么秀气……”一转眼看到长孙姒幽怨的脸,缩了缩脖子,正儿八经找东西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