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进是退,是战是降,该做出决定了。
周昕带兵打仗好几年,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家是会稽郡的豪族,万顷良田,几万隐户,是当地的土皇帝,自己的太守之位,也是花了八千万钱买来的,当今的皇帝容不下他,投降没什么好下场,不如死战到底。
张羡虽然不通军略,可他手下的能人多呀,什么潘濬、董和、霍峻、阎宇、冯习、张南、廖立等等等等,士人、豪强、宗族,没有他搭不上关系的。
这些人一通商议,一致认为,甭管怎么样,都比待在赤壁不进不退,不战不降的状况要强。
真是大才,说得就是好!
但你们谁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五十万大军啊,听了这个数字,他饭都吃不下去了。
最后还是个叫做蒋琬的小年轻,说话比较直白:“张公,朝廷大军虽众,可水军不强,不如合力东进,溃其舟师,则江水为我所有。占据航道,进退自如,届时,是战是和,皆由张公决断。”
“嗯,此言有理。”张羡决定就这么办了。
他和周昕一商议,两人一拍即合,雨雪方停,赤壁舟师便全军启航了。
大小船只三千艘,占据江面五十里,旌旗招展,号角相闻,万朵白帆如垂天之云,浩浩荡荡,直奔寻阳。
等待雨停的不只是他们,关羽、乐进也是雨雪方停,便登船渡江。
乐进所部为先锋,他身先士卒,架着几百艘小船直接冲滩,两千甲士手持刀盾抢滩登陆,顶着羽箭,冲进了守卫滩涂的人群之中。
这些人太弱了,乐进不承认他们是军队。
他刚刚踏足沙滩,就看见对面有人逃跑,冲上去砍了没几个人,被江风吹透了的身体还没热乎起来呢,守卫就溃败了。
你们的人数十倍于我,还没全面接战,就吓得转身逃跑,不羞愧吗?
守军表示不羞愧,他们本来就是县令强征的百姓,迎着大西北风,被拉到江边上列阵,冻得浑身打哆嗦,不给御寒的衣物,还吃不饱饭,傻子才给当官的拼命。督战的差役都跑了,我们为啥不跑?
“追上去,追着他们杀到城下,把他们逼到城门口。”乐进大声下令,回身向船队招手:“快快下船,卸下物资,随我攻城!”
他们是先锋,当然不会携带粗苯的器械和沉重的粮草,扎营立寨是下一波的事情,他们负责的是打下滩涂,并立稳脚跟,所以带的最多的是盾牌和箭失,关羽还专门给他增补了五千弓弩手,下船的速度极快,几刻钟就能全员登陆。
“快快快,随我进攻城池,前阵已经冲进城里去了!”
可乐进还是觉得太慢,催促的话就没停过,还没等全员下船,便带着先下来的几千人跑去支援前阵的甲士去了。
事先制定计划的时候,他知道柴桑没有多少守军,不会太难打,可是,真没想到,这场战斗容易到了这种程度。
滩涂守军一击即溃不说,后面的城池也不知道有什么调度,城门居然没关,蜂拥而至的败兵争相入城,吊桥和城门就关不上了。
原本只是负责抢滩的两千个甲士,脚跟脚的就进了城,还占据了南门。
这种战机,岂能延误?
万一被敌人夺回城门,那得后悔死。
“快快快,加快脚步,跑起来,跑起来,大功就在前方,跑慢了就没了!”
柴桑本就在长江岸边,离登陆的沙滩没几里路,乐进全程像催命一样的叫唤,后续下船的三千大军跟撒了欢的野狗似的,也顾不上队形了,拎着刀剑、弓弩,一口气就冲进了柴桑。
柴桑县令呆呆的坐在署衙的大堂里面,看着踹门而入的敌军甲士,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
派去江边阻击敌人的队伍不是刚出城吗?
怎么眨眼间的功夫,他就成了俘虏了?
为何跟兵书上写的不一样呢?
敌半渡,我击之,必胜。
这是兵法呀。
他觉得城中青壮战力不足,连半渡的机会都没给敌人,肯定也是必胜的!
“为何如此?”他不明白,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种没前言没后语的问题,乐进听不懂,他也懒得回答,手中战刀一指:“降是不降?”
“不降!”
江东士子,风骨……
柴桑令还没在心里感叹完呢,乐进一刀就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他没时间啰嗦,四面城墙还没完全占据,派去府库的人马还没回报,江边船上的人还没全部登陆。
哪有功夫跟人磨牙。
他忙着呢。
等船队回航,带来乐进已经攻克柴桑的战报之时,关羽差点把胡子揪下来,他忍不住撇了一眼堆在码头附近的木料,那是搭建营地的材料和攻城器械的零件。
所以说,打造这些东西,有何用?
第二趟船队要拉什么来着?
乐文谦这么牛逼的吗?
但他关羽是谁,乃是四军大将之首,早早便追随陛下,独领一军,转战南北的名将,岂能露怯?!
“来人呐,装载守城物资,再调拨一万人支援乐督军,文长,你带兵过去,助其稳固城防。”关羽眯着丹凤眼,继续不紧不慢的捋着胡须。
看到没?这就是陛下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名将姿态!
魏延满脸的崇拜,眼睛里面全是向往,把此时的关将军,幻想成了未来的自己。
而他旁边的戏志才澹澹的裹了裹身上的皮裘,不必惊讶,习惯就好,关云长可会这一套了。就是江边太冷了,明明没有结冰,却感觉比北边还冷,真是奇怪。
士卒接令,急急忙忙的装载物资,一千多艘大小船只在四里多宽的江面上来来往往,穿梭不停。物资、兵员跨过长江,不断的充实着柴桑的战力。
他们要在敌人的舟师封锁航道之前,备齐长期战斗的辎重。
张羡和周昕率领舰队赶到寻阳附近的时候,柴桑已经被占据了三天,物资也转运了三天。
建在江边山丘上的烽火台燃起狼烟,通知敌军舟师到达的时候,云帆营的主力舰队和所有的货运船只,已经躲到了彭蠡泽深处,北岸的寻阳和南岸的柴桑,四门紧闭,早已做好了守城作战的准备。
刘襄站在寻阳的城楼上,看着铺满江面,蔓延到视线尽头的点点白帆,感叹着汉朝水师的强大。
这些战船,只是东汉水师遗产的一部分,却让自己不敢正面一战。
至于张羡、周昕,不过是两个幸运儿罢了。
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