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襄不喜欢打消耗战,无论是人命的消耗,还是物资的消耗,他都不喜欢。
安平军的军制是募兵制,参军有军饷,死伤有抚恤,战死、伤残的士卒家卷有优待,参军为吏,优先选拔不说,其子女会由将军府出钱养育到成丁,父母也会得到赡养。
这让军中士卒少了很多后顾之忧,士气高昂,敢于死战。
可每战死一个兵卒,丧葬费和抚恤金要花上万钱,对其子女家卷的照顾,又是一大笔开销,平均是抚恤金的两倍左右。
大批量的死伤,能让他破产。
他麾下的士卒很金贵,可他面对的大部分敌人,兵卒多是强征的,没有军饷不说,战死的也就白白死了,家人很少能拿到抚恤和优待。
所以刘襄一点都不想跟敌人以命换命,太亏了。
我们都知道一个道理,当战争的消耗大于收益的时候,这种仗是打不长久的。
攻伐三辅,他调动兵卒十四万有余,战马两万多匹,每天消耗的粮食超过六千石,平安通宝普及以后,军饷改成了直接发钱,要不然对后勤的压力更大。
幸好水军彻底掌控了渭水河道,大批的补给可以依托水运,三万民夫足以胜任此事。
若是全部陆运,至少得征召十万劳力,辎重运输的消耗必然大增。
之前半年,他在河东囤积了百万石粮草,这是大军的主要补给,汉中和武都积累不足,转运也不易,指望那里供给十几万人的消耗,纯属扯澹。
原本陈仓是三辅最大的粮仓,可当初孙坚撤入武都的时候,把城都搬空了,董卓后来也没在那继续屯粮,而是修建了郿坞,作为家族居住之所和三辅的屯粮之地。
所以刘襄只能依靠河东的粮食,再加上幽州、冀州到并州的补给线,最多只能支撑大军作战两百天。
半年时间拿下长安可不容易。
城里的粮食超过两百万石,这是皇甫嵩亲口说的,他在郿坞搬出来的粮食,就在两百万石以上,长安原本囤积了多少,他不知道。
凉州军七八万人,守着至少两百万的粮草,耗不过他们啊。
不用提城里二三十万百姓的消耗,救济百姓的事,凉州兵干不出来,他们在城里纵兵三天,还能有多少百姓活下来,谁也不知道。
李傕、郭汜等人一直在收缩兵力,尽量避免与安平军野战,退得极为果决,死守长安的意图非常明显。
冯翊、扶风、京兆轻易便能入手,刘襄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十月初十,各路大军汇合在长安城下,四面合围已成,三辅之地,只剩长安。
以不到两倍的兵力,强攻这座占地三十六平方公里的巨城,他没有把握。
“宜程莫忧,先登入城的事情,就交给我了!”孙坚见他始终难以开怀,出言劝解。
刘襄倒是没有愁眉苦脸,大军作战,主帅哭丧个脸算是怎么回事,会影响士气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而且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的硝石、硫磺、木炭秘密送到了中军帐,常规作战拿不下长安,那就玩科技碾压呗,一尺厚的城门,挡不住几百斤黑火药的爆破。
他只是在思考,怎么在十几万大军眼前隐瞒火药的秘密,以及皇帝刘协和朝廷公卿,该怎么处理的问题。
是狭天子以令诸侯,还是诛天子而后自立?该怎么杀掉刘协?自立的时机成不成熟?会有哪些后续反应?很浪费脑细胞的。
所以显得有些沉默。
“文台,陇关是否巩固?”
“韩当率五千兵马正在陇关驻守,可保无虞。”
孙坚的保证,刘襄是信的,韩当所部是孙文台麾下最精锐的部队,有个解烦军的别称,意思是说,甭管多大的烦恼,多强的敌人,只要韩当到了,统统都能解决。
这些年在凉州,打出了赫赫的威名。
最近一段时间,凉州有两个小将崭露头角,被冠以“小刘襄”的美誉,一个是十八岁的孙策孙伯符,另一个是十七岁的马超马孟起。
这两员小将份属两方,没少被人拿来对比,他们也是互相不服气的,颇有些旗鼓相当,针锋相对的意思,
他们两个的年纪,跟刘襄名震凉州之时的岁数差不多,被视为他的后辈,其实他只比他们大六、七岁而已。
孙策恭恭敬敬的喊他叔父之时,总让他觉得别扭,感觉自己已经老了。
再看看随侍身边,十八岁的曹昂,要不是已经跟他妹妹定了亲,这孩子也得叫自己叔父吧?
刘襄摸了摸光滑的下颌,该蓄须了。
“伯符举孝廉了吗?”
“还没有,孙某举自己的儿子为孝廉,那不是没脸没皮嘛!会被人笑话的。”
汉代举孝廉不能举荐直系亲属,孙坚的老家吴郡也不在刘襄的治下,所以孙策虽然有军职,但没有办法举孝廉。
而举孝廉出仕,是大汉的正途,就像后面的几个朝代考科举中进士一样,是金光大道,被人高看一眼。
“先征辟为将军府曹掾,明年在冀州给他举个孝廉,或提为散骑常侍,或去千牛卫读两年书,再转为军中将校,也算有个正统的出身,不明不白的跟你在军中厮混,什么时候是个头。”
孙策跟着他爹当然能出头,这话其实是刘襄在试探孙坚。
之前武都郡和汉中郡属于飞地,沮授到来之后主持了分田,可赋税什么的,根本运不出去,被允许截留养兵,孙坚和谭免免都属于半独立的军阀。
他们麾下的部队名义上是地方守备,实际上是私人部曲。
谭免免那边,有五斗米道的人制衡,也有沮授节制,顺利的收回了两万军队的所有权,只留下了指挥权。
刘襄嘴上在说孙策出仕的事情,其实是在问孙坚愿不愿意放弃私人部曲。
毕竟,只有在私兵部曲之中,孙策的军职才可以随便任命,出了这支部队,他就是个白身。
孙坚没犹豫,高兴的笑道:“哈哈哈,有你这个做叔父的亲自为策儿安排出身,某就放心了。他娘的,想当初咱们立下大功,还被人打压,从叛贼那抢点马,都得偷偷摸摸的怕人惦记,以后宜程做了皇帝,看谁还敢打压咱们!”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那些话里的意思,放弃部曲也当然会心疼,这一万五千大军,虽然是刘襄当初留给他的,可这些年,他没少费心思。
但是啊,收回私兵部曲是大势所趋,反抗不得呀。
刘宜程的性子有多狠,七年之前他就了解得清清楚楚,那时候,这位才十六七岁,屠杀十几万羌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世人拿自己的儿子还有那个什么锦马超跟他比。
比什么?
没法比!
能收回武都郡的兵马,刘襄很高兴,攻城之前,解决麾下军队的隐患,才能一心一意的作战。
还好谭免免和孙坚都不是野心过大之人,否则,就得在攻城之前,先解决掉他们。
能平缓的解决部队归属问题,是最好的结果。
此时,他已经占据了上林苑中的昆明池和建章宫,北面的霸桥和渭水河道也分了军队立营,南面的灵台、辟雍,东面的城外附郭,也都分兵占领。
长安高耸的城墙近在迟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