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谌出使的效果很好,袁绍被拍了一通马屁,精神振奋,容光焕发,第二天就发文各处,宣布自领车骑将军,任命曹操代行奋威将军,准备干一番大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没过几天,桥瑁“纵兵”劫掠兖州各地,士人死伤无数,彻底激怒了张邈、刘岱等人,袁遗也不再相劝,任桥瑁百般狡辩,众人一个字都不信。
刘岱发难,当场将其击杀,部曲也被顺势兼并,兖州刺史刘岱的实力大增,其余各郡太守人人自危。
联军各部貌合神离,再难合力,袁绍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讨伐国贼,聚拢人望,入主中枢的希望破灭,每天的粮草消耗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他指使袁遗“愤然”出走,退兵回到山阳郡,济北相鲍信随即率兵回到辖地。
其余人见状,也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讨董联盟宣告破产,历时四个月,彻底解散。
刘襄接到详细探报的时候,是四月底,二十万民夫已经分段开始修缮河堤。
把联军解散的事情捋了一遍,他发现沮授的一个反间计就搞定了,荀彧后续的两个谋划好像没什么用的样子。
单从军事的角度来看,确实如此。
但是,作为一方诸侯,考虑事情就不能这么浅显了。
出使袁绍,缓和了与徐州的关系,为后续的外交操作铺平了道路,对于挑拨河南军阀内部争斗奠定了基础。
刘襄一下子就想到了二袁争霸。
袁绍跟袁术的恩怨,那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袁绍小时候是庶子,没少受气挨欺负。后来长大了一点,因为表现得乖巧聪慧,被过继给了早逝的伯父一房,也成了继承宗嗣的嫡子。
来之不易啊,他始终记得幼时的屈辱,发奋努力,结交人脉,终于成为了汝南袁氏新一代最出挑的人物。
而在袁术眼里,袁绍不过是奴婢一般的低贱货色,幼时被自己呼来喝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任凭自己揉捏。
现在却出了头,遮掩了自己的名望,一提袁氏年轻一代,袁本初就绕不过去了。
这可不是出风头的问题。
袁术没那么浅薄。
是袁绍挡了他的路了,人脉被分薄,仕途被阻碍,这可不行。袁家嫡子的眼里只能是三公,必须是三公,可现在,他通往三公的路上,挡着一个人。
换了你,会高兴吗?
从小雄心壮志,要继承父祖余烈,登临三公之位,实现袁家五世三公的佳话,袁公路废了多少的心思,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前面始终挡着一个人。
这个人,叫袁绍,一个低贱的庶子。
所以袁绍必须死。
从小到大,他始终没能弄死袁绍,也一直被袁绍掩盖风头,现在,人到中年,这事就成了心底的执念。
这两个兄弟的恩怨,无解。
想挑拨他们的关系,太简单了,只要给他们生存空间,他们自己就会斗得你死我活。
出使袁绍可不是废棋。
至于修河堤,就是表明短时间之内不会南下,增加袁绍和兖州军阀的安全感,让他们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安安心心的窝里斗。
而河堤是一定要修的,虽然黄土高原在汉代还是郁郁葱葱,森林覆盖率超过了四成,水土流失没有明清时期那么严重,但是,那里的土质不好,水一泡就蓬发、松散,黄河在并州切割黄土高原而下,仍然携带了大量的泥沙。
中下游地区极易泛滥,而且动不动就改道,如一条孽龙一般,难以驯服。
黄河河堤,容不得一丁点的轻忽,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北岸在修缮河堤,南岸的官吏不可能熟视无睹。
大家都是有常识的,一边修河堤,不发大水还则罢了,只要洪水过境,另一边会淹得非常严重。
很简单的道理啊,原本淹没两岸的水量,要是都流到了一边去,自然会特别凄惨。
所以北岸修堤,南岸也得跟着修,人力、物力是有限的,派人修筑河堤,自然就没法打仗,这是针对兖州的阳谋。
“文若走一步看三步,算到兖州各郡一定会派人修堤,却不明言,是想要考验一下我吗?真是狡猾。”
刘襄站在河堤上眺望南岸,忍不住出声报怨,自己还真没想到兖州那边会征集几十万人一起修堤。
“陈留张邈、济北鲍信,皆为名士,并非昏聩之人,只是东郡太守桥瑁贪腐、庸碌,吾不敢确定他会不会征集民夫修筑河堤。”荀彧的声音温和清朗,毫不在意刘襄的报怨。
意思很明白,虽然不敢全部确定,但至少能调动两路人马扑在河堤上,瓦解酸枣联军合力。
不动声色之间,谋划已成,然后不喜不悲的装个逼,果然有格调。
刘襄翻了个白眼,这就是名士风范吗?
真羡慕!
回头我也得学一学。
在心里定了个目标,他继续关注眼前:“修堤之事,调动了兖州几个郡国?”
“四个,陈留、东郡、济阴、济北,人数二十多万。”
“青州那边呢?”
“平原、济南、乐安三地,人数将近十万。”
三十万青壮被调动,青州又是黄巾的重灾区,再加上修堤的物资调运,兖州、青州已无力再战。
至少,秋收之前,威胁不到河北了。
所以,可以想想别的事了,比如,在大堤修缮得差不多的时候,把这些修堤的民夫拐过来。
汉代的官吏啊,善待百姓的不多,挖河修堤又是极为辛苦的劳役,那些民夫的日子可想而知。等到后期,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工程也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派人去点把火。
轰!
火药桶就炸了。
对面兵马不少,民夫肯定打不过,只需要给他们提供一条退路,三十万青壮,自己能拉回来多少呢?
刘襄很好奇啊。
拐带人口的事情做多了,思维都有了惯性,看到人,就忍不住的想着要拐回来,自己实在是太坏了。
“来人,去给对面的张邈等人送信,就说我军探查到董贼的军队,有东进姿态,兖州、豫州最好提高警惕。”刘襄吩咐身边的书吏起草几封书信,派人送去对岸。
这才是正事,刚才拐带人口的计划,不过是思维惯性罢了。
董卓肯定会打回来的,他的兵力并未受损,迁都是怕关东士族里应外合,现在他本人退到了长安三辅,可大部分主力还布置在河东、河南、弘农等地。
光挨打不还手可不是老董的风格,而且凉州兵卒习惯了搜牢,他一定会派兵到兖州、豫州劫掠。
万一因为修堤之事,兖州各郡被董卓的兵马灭了,那董胖子的势力就太大了,对自己可没好处。他们争斗起来,互相消耗才符合自己的利益。
还有啊,监督民夫的兵马少了,自己拐起人来,不也方便嘛!
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时间进入到了五月,黄河两岸几十万人,热火朝天的修筑大堤。
不,是北岸热火朝天,因为能吃饱还有工钱,监工也不敢随意体罚。
南岸水深火热,因为是强征的劳役,也吃不饱,还动不动就挨鞭子,怨气冲天呀,许多人都想跑,只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机会。
冀州的船队总是在河面上转来转去,船上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这边,很多人想游到船上跟着他们去对面,可看着他们手里的弓箭,又不敢付出行动了。
今天的船队格外的大,得有几百艘大船,是要打过来了吗?
赶紧打过来吧!
情况跟南岸的民夫想象的不一样,船队是从扬州回来的。
刘虞到了。
带着几百名吴郡和会稽郡的船匠,上千人的水手、兵卒,以及这些人的家眷。
从船上下来了五千多人。
幸亏派了两百艘大船,他们自己也有几十艘大小船只,否则真的运不回来。
“多亏了宜程援助,吾险些成了汉室罪人,汝南袁氏,士族冠冕,哼!名号挺大,都是逆臣贼子。”刘虞有些愤慨,对世家之人也有了新的认识。
刘襄行礼问候,安慰道:“伯安公无恙便好,莫生气,以后找他们算账便是。这次北归,有何打算?”
“老夫想要归隐山林,求一个田园之乐,不知宜程可能容得下我?”
“伯安公,如今汉室蒙难,你怎可抽身而退?不如与我携手,平定天下,还百姓太平,重振大汉威严。”
关于刘虞的安排,刘襄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要将其招揽到麾下,不说刘伯安的名望,能为他带来的好处,单说刘虞在民政方面的能力,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上。
刘虞属于偏科极其严重的人才,他在军事上有多废物,在民政上就有多出彩。
汉末三国时期,处理民政,真心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原本的历史中,他担任幽州牧,士人尊崇,百姓爱戴,连胡人都服他,安置百万流民屯田,幽州的粮食极为充沛,粮价被他压到了三十钱一石。
刘襄折腾了好几年,又是清理世家豪强,又是分田,可就是做不到让粮食便宜到那种地步。
这样的人才,怎么能放过呢?更何况,这还是个军事白痴,造反也不怕啊。
“伯安公,此时可不是躲清闲的时候啊,还请助我一臂之力。”刘襄的野心刘虞知道,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忌讳。
“宜程,此事容后再议,来,来,来,老夫为你举荐大才。”刘虞拿手一引,让出了两个壮汉:
“此人名凌操,吴郡余杭人士,武艺精湛,轻捷豪勇,吾能脱身,凌壮士出力不小,此次携家眷随我北上,特举荐于你,望能重用于他。”
“此人名周泰,字幼平,九江下蔡人士,虽委身山贼,但迷途知返,有勇力,知荣辱,是个可造之材。”
“拜见骠骑大将军!”凌操、周泰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