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维亚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见小潘摇着头，便知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于是他让其他球员先上场自由活动，随小潘一行人走到场边。

“潘，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小子犟得就像一头牛！”小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来跟他谈吧。”

戈维亚走上前，冲吴天长笑了笑，说：“孩子，方是你的好兄弟，是吗？”

吴天长只是愣着，半天不说话。小潘实在看不过去，便白了他一眼道：“听不懂就说声，我可以给你翻译！”

吴天长忽然变得有些窘迫，忙不迭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戈维亚家长里短地问了一些琐事，得知吴天长和方济舟从父辈一代就是世交，俩人从小玩到大，又都是独生子，关系铁得好比亲生兄弟。俱乐部刚开始只指派了方济舟，方父怕孩子独自在外没个照应，就找了关系，把吴天长也送出国。所以说，吴天长能得到这个留洋机会，全是托了方济舟的福。对此吴天长十分感激，向方父拍胸脯保证，一定会护着他儿子，绝不让他受欺负。没想刚来这里，才打了一场训练赛，人就受伤了。

谈着谈着，吴天长的态度已经缓和了许多。戈维亚于是悄悄把谈话引入正题：“孩子，你觉得来这里踢球比中国怎么样？”

吴天长不知道主教练是何用意，支吾着说：“还……还好吧。”

双方在小潘的传达下继续谈话，戈维亚又问：“孩子，你是不是觉得球队不欢迎你们？”

吴天长微张着嘴，总觉得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也还……还好吧。”

见他牛头不对马嘴的模样，陈剑豪忍不住讥笑道：“怎么？刚才那股牛劲哪去了？”

吴天长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

戈维亚笑了笑，紧接着又说：“孩子，我认为出了问题要沟通，而不是用暴力解决。你觉得呢？”

“我……”

“如果让赫里奥亲自跟你谈谈，你愿意吗？”

吴天长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说：“好吧。”

说罢，戈维亚朝正在场上做传球练习的赫里奥喊道：“赫里奥，过来一下！”

经过了戈维亚和小潘的一番说明，赫里奥忽然很夸张地摊开手，一脸无辜地辩解着什么。吴天长在一旁打量着他，从神态中便能得知，他无非是在表明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但是吴天长似乎还不能接受，偷偷冲陈谨吾说：“这会儿他肯定在骂我，哼，还以为我听不懂呢。”

“这——”陈谨吾有些尴尬地说，“这还真没有。”

“那你给我说说，他是什么意思？”

陈谨吾耸耸肩道：“反正说了你也不听，算了吧。”

戈维亚忽然冲他们努努嘴，赫里奥便走了过来。只见赫里奥不太情愿地伸出手，向吴天长说了一句：“Sorry！”至于后面一长串的话，吴天长就都听不明白了。

陈谨吾在一旁说：“他在跟你道歉，你就回一声吧。”

吴天长看了他一眼，说：“就这态度？看着像道歉吗？”

这时候小潘也走了过来。他只觉得这小子实在不可理喻，便沉着脸说：“人家好歹比你大了十来岁，能拉下脸给你这菜鸟道歉，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他妈还图什么？”

在众人的注视下，吴天长推托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伸出手。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赫里奥又微笑着给了他一个拥抱，还拍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话。吴天长虽有些抗拒，但还是扭扭捏捏地接受了。

小潘这才喜逐颜开道：“小子，他说他很喜欢你硬朗的风格，愿意收你为徒。”

吴天长有些惊讶，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啥？”

随后赫里奥又说了一句话，小潘解释道：“他说他很乐意收一个中国徒弟，你怎么说？”

“呃……”吴天长手足无措地看了看众人，才说：“好……好吧！”

※※※※※※

时间已近下午四点。为避免吴天长这小子又再乱来，小潘提议把赫里奥分配到青年队，直接让这两人搭档中后卫。戈维亚同意了，训练赛重新开始。

奇怪的是，与赫里奥冰释前嫌之后，吴天长原已消逝的紧张感，竟然也回来了。尤其是面对一线队主力前锋兼队长的雷纳托-奎伊洛斯，他总是一瞬间就被过掉，眼都不带眨一下。幸好赫里奥协防意识出色，总能及时给他擦屁股，才力保城门不失。

戈维亚对此表示理解，没有太过苛责。虽然奎伊洛斯年事已高，但他曾经也是葡超级别的射手，缺乏经验的后卫一旦遇到他，就只有被戏耍的命。不过吴天长的表现也确实太糟糕了点，除开一次成功的头球争顶，其余时间里都像一只茫然待猎的羔羊，到处乱窜，球到哪人到哪，毫无章法可言。

从综合表现看来，陈谨吾是三个人里表现最好的，也是戈维亚最满意的。除了一目了然的速度优势，他的跑位意识和大局观也很出色，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稳重感。他并不死守在前场，频繁地回撤接应。最重要的是不贪功，该传哪传哪，思路明确，不论向前向后，每次出球都很合理。

戈维亚断定，陈谨吾至少能成为一名出色的绿叶型球员。尽管只观察了一场比赛，其它方面还很难看出太突出的特点，但是团队和奉献精神往往是与生俱来的，很难靠后天强扭过来。这一点也是足球教练非常看重的——你无法指望每个上场的球员都有能力荡气回肠地连过数人，相比之下，精于团队合作的球员，起码更容易给人好感。

整场比赛下来，陈谨吾一直在跑动，尤其是后防球员拿球时，他总会跑回去接应。这样做的好处是，能更好地保护防区，后卫的出球线路更丰富，更不容易遭拦截。球到前场时，他也很少粘球，更多的做策应，或者帮忙转移球。他的防守能力也比常规前锋强出很多，这是戈维亚没有想到的。丢球的同时会立即反抢，间接减少了后场的防守压力，从而有更多精力梳理进攻。其中有一球，对方打快速反击，他用尽全力从前场左边路跑到大禁区前，甚至比后腰的回防更快。

他跟陈剑豪的风格似乎天生兼容，更多是跑去策应与掩护，而非去争球权。每逢陈剑豪拿球，被对方多名球员围抢，周边就会出现他的身影。他的态度和积极性，不言而喻是全队最好的，甚至比原来的所有球员都好。而他最大的弱点是身体对抗性太弱，很难第一脚上抢就能抢下球。他的防守作用主要表现在拦截对手的传球，这也显示出了他出色的预判和选择站位的准确性。

陈谨吾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但是以微见著，戈维亚大概能断定，他已经具备了成为职业球员的战术意识。而最让他看不懂的，却反而是陈剑豪。

通常来说，受过五年以上正规训练的青年球员，都具备了一定的战术意识，只是细节方面需要打磨，比如基本功的问题，还有比赛经验之类无法靠训练弥补的东西。陈剑豪却恰恰相反，他的基本功出奇的好，除了停球更依赖下肢部位，其它方面几乎无可挑剔。单从技术层面看，他比队内第一王牌雷纳托-奎伊洛斯还细腻得多，球感极其出色。但他的战术意识却很糟糕，常常出球不及时，莫名其妙地陷入对手的包围圈——或许是对手忽然高出一个档次，他很难像踢业余联赛和青年联赛那样，从容地找到射门机会。

事实上陈剑豪并没有一味蛮干，他也在努力寻求配合，但可能是受此前在国内踢球的习惯所影响，拿球后第一反应往往是犹豫一下，如果眼前有防守球员逼上来，就先过掉再说。不过他的过人能力确实不容小觑，绝对速度不快，但是瞬间提速的爆发力十足，而且每一个动作都像在脑中演练过无数遍那般，毫不含糊，十分的灵巧细致。他能在大范围推进中，接连摆脱三四个人，也能在小范围拉锯中，连续做出好几个动作避开对方的逼抢，再不济也能迫使对方犯规。当然总会有被断球的时候，但是总体而言，他对球的敏感度远超一般球员，对方想干净地防下他也并不容易。

从戈维亚的视角看来，陈剑豪无疑是有天赋的。同时也认为，陈剑豪在青年联赛4分钟内连进球并非运气使然，而是实打实的个人能力——但如果换成职业联赛，陈剑豪至少还存在三个问题：一是喜欢跟人对着干，一旦陷入包围被断球，就会气急败坏地反抢，做出无谓的犯规；二是跑位不太主动，更喜欢站着等球，无法很好地理解球队进攻体系；三是喜欢死守中路，很少拉边去配合队友，只偶尔会回到中线附近协助后场出球。

全场比赛踢完，一线队:0小胜青年队。陈剑豪已经很久没尝过全场颗粒未收的滋味，下场时免不了有些郁闷。实际差距自然还不止这样，一线队纯粹是以陪练的态度去踢这场比赛，他们可不想在训练中受伤，也没想对青年队拿出真本事。不过戈维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经过90分钟的考察，对陈剑豪一行人大致已心里有数。

球员们在食堂聚餐后，就地解散。戈维亚便送孩子们到医院探望方济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