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疯了?”
旅馆房间内,达尼兹一脸惶恐,双手在胸前不断摆动着,不知从哪冒出了勇气。
正阅读报纸的克来恩冷不丁的瞥了一眼,达尼兹就立刻噤声了。
我疯了,我看你是真疯了?
“有什么问题吗?”
仔细思考了一下,克来恩决定听听达尼兹的想法。
瑟缩在椅子上的达尼兹小兽般的嗯了一声,眼睛视线飘忽不断,迟疑道: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你砸了那个酒吧,已经出名了?”
这不是好事吗?克来恩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先不说你和船长的合作,我觉得我们以后出门都要小心了,而且闹得这么大,也不用想找那个女的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克来恩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达尼兹的想法。“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主动找她?”
克来恩目视着一脸茫然的达尼兹,取下了大衣内侧的纸笔,拍在了桌上。
“长嘴鱼酒吧。”
达尼兹看了看桌上的纸笔,满是不解。
套着格尔曼脸的克来恩啧了一声,耐心解释道:
“吕西安·诺威的同伴住在长嘴鱼酒吧。”
拿起纸笔的达尼兹愣了一会,忍不住拍了下手。
“对啊,现在去,吕西安·诺威的同伴来不及听到消息。”
他跃跃欲试的放下了纸笔,腾的站起身,原地转了几圈,见格尔曼奇怪的看着自己,一下又收敛了表情,坐回了座位。
“我们不去吗?”
“去,”克来恩理了理大衣衣领,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走开,拿起了靠在桌旁的手杖。
“我一个人去。”
“那我呢?”达尼兹看了眼纸笔,不知所措,“我觉得,你还是需要一个帮手......比如帮你埋尸体?”
呵......克来恩缓缓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扫了眼桌面。
“你留下通知你的船长,可以让她准备靠岸了。”
......
废墟地道内黑暗深不见底,白银城探索小队只能靠着戴里克发出的微弱阳光勉强看清道路。
不知道是封印物还是其他因素影响,在这处地道内,他们无法点燃灯火,只能依靠非凡能力照明。
科林双手持剑,走在最前方,心中堆满了疑惑。
白银城的前身白银之国位于原巨人统治的腹地,没多少机会遇到“占卜家”高序列的怪物,虽然留下了不少有关“诡秘之神”的记载,但在漫长岁月洗礼下,那些偏向于歌颂神灵伟业的记载也剩不下更多对序列本身的描述。
他无法确定,限制灯火的能力到底是“占卜家”序列本身的特异,还是其他。
“前面。”处于队中的洛薇雅突然大步向前,怨魂般的银骑士双手撑地,头盔缝隙处燃烧的血红凝视着斑驳墙壁,近乎虚幻的手掌忽地贴了上去,全然没有理会身后同伴的提醒。
星辰的流光霍然膨胀,点亮了无光的通道,巨大的骑士虚影被迫后退,缩回了洛薇雅体内。
原本警惕的科林适应着突来的光明,待到看清墙壁表面后,抬高的长剑都不禁向下垂了几分。
在白银城众人前方,一副占据了两侧百米通道的壁画色彩艳丽,全然不像数千年的遗物。
之所以能确定这些壁画是造物主时期的遗作,是因为通道两侧墙壁飞扬着大量积灰,显然是刚才灵性爆发吹起,而那些纷呈的壁画也均闪烁着灵性光辉,所有色彩不过是遗迹被触发后的回光返照。
“首席......”
素来沉稳的约书亚略显迟疑,侧头想要请示,却发现首席科林已经看呆了,浅蓝色的双眼颤抖着,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之物。
同样察觉到科林失态的洛薇雅顺着视线看去,在通道中断,一处相比两侧画作内容没那么显眼的壁画上,青黑色的巨人被血月凌驾于头顶,不可计量的鲜血从断颈处喷薄,一位身着重甲,面甲缝隙流露着黄昏橙红的骑士单膝跪地。
“继续探索......”科林勐地摇了摇头,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装作无事向前走去。
通明光辉下,白银城小队不借助灯光也能看清每一幅壁画的细节。
从造物主出世起,这里的壁画记录了光辉年代建立的始末,就连神秘的“诡秘之神”也成了壁画上的常客,只是皆以兜帽形象示人,看的戴里克连连颔首。
这与“愚者”先生在灰雾上有时呈现的形象一致,说不定是真的?
随着距百米通道的出口越来越近,两侧的壁画也一转风格,变得抽象起来。
到最后,除了离地面越来越高的太阳,众人已经看不出其他意向在暗示何物了。
“这里原本是这座城邦的教堂?”约书亚不禁出声道。
一旁的瓦列尔艰难地摇了摇头,“应该是教堂的一部分。”
他忍不住侧首问道。
“首席......这些画作您怎么看?”
脸色恢复正常的科林凝重的望着前方,双眼中因服食药剂显现的墨绿色符号缓缓转动。
“具体内容难以判断,但应该是真的。”
“为什么?”洛薇雅微微侧目。
科林指向了正前,引得其他人也伸长了脖子,戴里克更是高举手臂,阳光一下扫向了科林所指的方向。
“城内的古籍上有记载,在光辉年代,侍奉于主身侧的有八位天使之王,其中一位被称为‘衔尾者”、“命运天使”。“
通道最后的影壁上,一位白袍白发的青年悲悯的俯视着众人,十二对洁白羽翼舒展占满了正片墙壁,无数首尾相连的扭曲符号填充其中,仅是注视就给人目眩之感。
说到这,科林不仅看了眼身侧的洛薇雅,只见这位长老毫无异状,只是与众人不同,相比于那位圣洁的天使,她的注意力全在天使身后的无尽帷幕上,脚下阴影也不禁浮动。
”继续吧,这里的残留的灵性快消失了。“
科林无声叹息,第一个越过了影壁。
......
克来恩浏览着随马车前进不断倒退的房屋树木,敲动着窗框的手指收了回来,在幻术掩护下勉强逆走四步,来到了灰雾之上。
“安布罗休斯,那位‘旅法师’的祈祷?”
“诡秘”为什么不亲自相映,她去哪了?
他抱着疑惑点开了不算熟悉的深红星辰,身周灰雾自动凝聚,手掌按上了“黑皇帝”牌。
妖异的深红扩散成椭圆,身着朴素长袍的罗曼·安布罗休斯站在其中,虔诚祈祷着。
“伟大的‘诡秘之神’,卷者邓恩·史密斯在鲁恩煤炭之都图拉所遇到了‘玫瑰学派’的信徒,祈求联络克来恩·莫雷蒂,特让我向您祈祷......”
最上首的克来恩听着这毫无问题的祷词,不禁退了一下,顶住了身后的椅背。
队长遇到了“玫瑰学派”?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可为什么队长不直接向我祈祷......”
他有些无助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诡秘”依旧没有现身,仿佛已经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唉,虽然挂着一个神明半身的名号,但面对真正的天使,总是感觉怪怪的......克来恩端起平日扮演“愚者”的架子,“黑皇帝”牌无声纳入灵体,威严由内而外包裹住了这名虚假的神灵。
“我知道了。”
......
拜亚姆城内,阿蒙手掌舒张,轻轻放开了那道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命运,任由它回到了安布罗休斯身上。
她饶有兴致的正了一下单片眼镜,看向了城东方向。
借着安布罗休斯与源堡的联系,她很轻松地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气息。
“只有几公里,我是现在去,还是先看看?”
阿蒙自言自语着,却已经来到了克来恩乘坐马车驶过的道路上,侧头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马车,闭上了眼。
“算了,还是先跟着吧。”阿蒙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缰绳,嘴角勾起弧度。
冬冬冬......身后的木板传来震动,阿蒙含笑扭头,越过上方半掩的小窗,含笑问道:
“先生有什么事吗?”
意识刚刚回归身体,感到灵性震动的克来恩看着再正常不过的车夫,摇了摇头。
“没什么。”
有些神经过敏了......克来恩按着太阳穴,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手杖上。
想了想,他褪下了左手上的“蠕动的饥饿”,看着这个让自己能直面序列五甚至跨序列强杀的强力封印物,不禁走了神。
“蠕动的饥饿”加上“伏行的欲望”两件封印物,我自己都无法确定是不是潜移默化中被负面效果影响了......
如果是贝克兰德时期的自己,今天根本不会做出那么高调的举动。
不,我不该砸那个酒吧的,这已经不是高调,简直就像刻意在附和人设,虽然消化上成效明显,但我不能为了消化疏离自己的本心。
克来恩思考着这一切,终究是将“蠕动的饥饿”又带回了左手。
其实一切的根源还是真相,如果我从未知道真相,或许也不会做出那么多以前从不会做的举动。
克来恩的自省还在继续,马车也还在向前行驶,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像阿蒙在一分钟之前就已经偷走了克来恩对车夫的注意,嘴角的弧度已经咧到了耳边。
不行,自己这个小叔叔的心理活动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