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阿蒙脸上少有的阴沉,安布罗休斯一下站了起来,彷佛此刻的她不是贵为神话生物的天使,慌乱的与凡人无异。
“赫拉伯根?”
安布罗休斯目视着自己租下的旅店房间,体表星光闪烁,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
阿蒙手腕微转,照亮房间角落的熠熠星光顿时不见。
“这么着急干嘛?”
着急?安布罗休斯轻轻挑眉,眼中怒火一闪而过,局促片刻后又坐回了椅子上。
“就算她发现了又能怎么样,赫拉伯根敢想暴君和纯白告密吗?”
“如果我没猜错,‘诡秘’应该随时都可以回到最完整状态,甚至现在一举成神都不是问题。”
阿蒙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手指抵住了右眼眼眶上的单片眼镜。
她略显苍白的肌肤上渐渐染上了青黑,嘴角的笑容愈发神经质,长袍上的黑色霍然加深。
“我对神灵一直都抱有极大的敬畏。”
安布罗休斯“哼了一声”,阿蒙没去管这若有若无的嘲讽,自顾自地继续道:
“但是我更尊重那些被我父亲处决的古神。”
“想一想吧,一帮在上次末日前后不过畜生的家伙,硬生生靠着运气和胆量走到了序列零的宝座,而现在所谓的七神,相互明争暗斗了一千多年,也没有角逐出一位双途径真神。”
“我确实不喜欢‘倒吊人’,但她也确实是我父亲在这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道影子,如果列奥德罗、赫拉伯根、奥赛库斯愿意舍弃自己区区一条小命,说不定早就能凑出一个幸运儿,杀了‘倒吊人’,拿到混沌海的门票。”
阿蒙抵在单片眼镜下的手指移开了,身上出现的诡异也缓缓消失,彷佛从未出现一般。
她嘴角戏谑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说清的复杂。
“我的父亲,‘诡秘’......我所谓的叔叔,一直试图教导我理解人类的勇气与奉献,甚至试图让我接受人类的爱。”
“但我不理解,身为天生的神话生物,我们为什么要去理解与我们生物层次天差地别的物种。”
“那是你,别带上我。”安布罗休斯冷笑了一声,不再像方才那样紧张,反而坦然了许多。
阿蒙说的很对,只要所谓的三神一日没有下定决心,那么不管谁发现了那为主之半身的存在,都不会大肆张扬,甚至他们可能并不会看破克来恩与主真正的关联,只会祈祷这不过又是源堡前任主人——‘诡秘之主’复活的一次尝试,甚至抱着一丝希望引导这个幸运儿清理掉她们的心腹之患。
安布罗休斯顿了一下,嗓音沉闷。
“我在受主圣恩之前,不过是一个不死鸟城邦中的奴隶,就算是成为神话生物,也从未忘记自己的过去。”
“或许这是我们‘记录官’的通病,伯特利也是一样,她在执掌唯一性后,也从未忘记自己从何而来。”
阿蒙笑着点了点头,敷衍应付道:
“对,对,没错。”
“好吧,看来只有我是这么想的,之前安提柯也反驳了我,真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不是被锚污染了,安提柯也是天生的神话生物,但是最近和她聊天,我却觉得比那些凡人贵族还要向人类了。”
阿蒙和安提哥努斯最近见过?
安布罗休斯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刚想要深思,却发现阿蒙正笑吟吟地紧盯着自己,干脆断了思绪。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她平复了一下心情,主动问道。
被戳到重点的阿蒙笑着摊开了双手,笑得很腼腆,腼腆到安布罗休斯久违体会到了普通生物汗毛根根竖起的战栗。
“反正上次见面,叔叔也没有禁止我干什么。”
“老实说,碰上她老人家我还是很怕的,既然她没说,应该就是我现在做点小动作也不会被怎么样。”
“那我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呢?”
阿蒙向前凑了凑,故意用笑脸对着安布罗休斯,一字一句。
“比如,见见我那个‘小叔叔’。”
......
阿嚏!
走在拜亚姆城郊,克来恩突然打了个喷嚏。
幸好他现在没有顶着格尔曼的脸,否则还要考虑一下,要不要为了扮演憋着这个突来的喷嚏。
真不知道是谁在骂我,总不能是达尼兹那家伙吧?
我不过是让他继续联络“冰山中将”,又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克来恩揉了揉鼻子,决定回去了再给达尼兹一些别的任务,免得他还有精力咒骂自己。
从旅馆出来后,他就一直在寻找适合扮演的目标,接过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机会。
也是,毕竟“无面人”的扮演一般是需要顶替一个人的身份,向格尔曼和夏洛克·莫里亚蒂这种没有具体过去,人生经历只存在于记录和文件上的假人,还是需要大量周围人的反馈,不如直接取代一个人的正常人生来的快。
在晋升“无面人”后,克来恩虽然发现自己的消化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但很清楚这不过是他顶替“克来恩·莫雷蒂”人生,扮演夏洛克·莫里亚蒂的副产物。
而且很难说这其中还有没有“诡秘”的影响。
思绪百转间,克来恩不由觉得一阵头痛,本能看向了种在道路两旁的树木,忽地停下了脚步。
本地的志愿者机构?
他看着写着“拜亚姆医疗救助基金会”的门牌,稍作思考,快步走了进去。
进入这栋二层小楼后,克来恩才发现这是一处有黑夜女神教会背景的慈善组织,其中一方面的责任就是向各个医院提供经受过训练的义工。
视线从黑夜女神的圣徽上移开,克来恩来到登记处,看见女性工作人员正在处理手中的文件,于是轻轻敲了下桌子边缘。
“有什么事情吗?”
被从繁忙工作中惊醒的女工作人员放下手中文件,开口问道。
“我想做义工。”克来恩简介回答。
他刚才观察慈善机构墙上宣传时,发现这里能接触到不少将死之人,说不定就会有合适扮演的身份。
“姓名。”女工作人员拿起笔,笔尖落在纸面。
“格尔曼·斯帕罗。”克来恩不知何时已经换回了格尔曼的长相,在幻术加持下,对面的女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有身份证明吗?”
克来恩冷静的点了点头,毫不掩饰的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工作人员。
那工作人员接过了几乎什么也没有的白纸,认真的扫了几眼,边看边记,待所有身份信息登记完成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已经写好,只差姓名部分没有填写的证明递给了克来恩。
“在这写一下自己的名字。”
还是幻术好用......克来恩舒了口气,写好名字后,便随安排,跟着一位已经谢顶的男性医生去了前台后的慈善医疗门诊。
半小时后,这位刚刚清洗干净盥洗室的冒险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待火化病人名单。
他左手悄然释放金色光辉,对谢顶医生问道:
“这些有哪些是没有家属来看的。”
正在调配药剂的医生听到这不合规矩的问题,只觉得理所应当,恹恹答道:
“很多,除了最上面那几个,剩下的都没人来看过,土着不就是这样吗?”
克来恩深深看了他一眼,左手上的手套重新变回黑色,默默退出了房间。
他手指冒出的灵性火焰将那份志愿者证明烧成灰尽,辨认方向走到了前台,在幻术掩护下取走了女工作人员放在一旁的志愿者名单,确定自己还没来得及被登记在策,才从正门离开。
“占卜家”的记忆力很好,即使没有拿走那份名单,克来恩也能轻易会想起上面的大部分名字。
他来到了停尸房之外,先用灵性之墙再次加强了对阿兹克铜哨的封锁,随后推门而入。
阴冷的停尸房内,一具具皮肤已经僵硬的尸体躺在铁板上,不太干净的麻木盖在每一个死人身上,堪堪遮住了脸,但脚踝部分均暴露在外。
克来恩看着这与自身印象极为不符的场面,缓慢踱步掠过一具具尸体,用灵视确认着每一具尸体的面貌,女性尸体更是看也没看,直接走了过去。
最终他停在了一位年龄不大的青年身前,打量着那与众不同的白皙皮肤和澹黄色头发,从怀中取出瓶瓶罐罐,通灵起了尸体上残存的灵性。
在仪式与药剂的辅助下,克来恩的思绪骤然拔高,飘渺空灵间俯视着反应呆板的灵体,不由有些失望。
死的时间太久,灵体基本消散了......见难以获得更多信息,克来恩果断结束了通灵仪式。
吕西安·诺威,这是那个青年的名字,他是从因蒂斯来的冒险家。
一番通灵后,克来恩只获得了这最基本的信息。
可惜我不能向阿兹克先生那样直接上死人开口,当然我也不会去做......克来恩轻轻叹了口气,压低脚步走出了停尸房。
他的计划落空了一半。
除非恰好碰上将死之人,否则只凭通灵,很难获得完整的生平,无法完成扮演。
当然,有了最基本的信息,他也可以通过海盗和冒险家的渠道打听这个人的习惯和经历,但这样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很难收集到有用的情报,骗骗死者不熟的朋友可以,但在亲近之人面前,难免出现纰漏。
不过出来都出来了,克来恩还是不打算放弃,干脆找了个路边咖啡馆的盥洗室,逆走四部,来到了灰雾之上。
他捏着刚刚从尸体上取来的几根头发,写下语句,梦境占卜道:
“吕西安·诺威死亡的原因。”
四周的灰雾向最上首聚来,梦境中,克来恩来到了拜亚姆冒险家聚集的酒吧附近,以俯视的视角见证吕西安被同伴背叛,身受重伤勉强逃走,最后倒在了离慈善机构不远的路口。
朦胧梦境中,克来恩突然挑动时间,像看视频那般,将梦境中呈现的画面,调回了吕西安被背叛的夜晚。
他没看错,围堵吕西安的人中有一名女性,一名“丰收祭司”!
海上女冒险家不是没有,但女海盗并不多。
从周围人对那名“丰收祭司”的态度来看,对方很可能是一名海盗。
女性海盗......克来恩靠住了椅背,脑中不由出现了几名女性海盗将军的名号。
......
“让我认一个人?”
偷懒睡觉被抓包的达尼兹还没来得及惶恐,就被格尔曼突然塞来的一张人像速写弄得一头雾水。
他满脸错愕的拿来速写,表情极为精彩的从错愕转为恍然再到震惊。
“你在哪碰到这个人的?”
他竟然连对冒险家的恐惧也不顾不上了。
“你认识?”
克来恩冷冽目光一扫,他已经确定,那名“丰收祭司”绝不是“冰山中将”船上的人。
“我只是见过一次,在海盗大会上,不能完全确定。”达尼兹少见的严肃起来,“虽然只是远远的看见过,但应该没错......”
“‘疾病中将’船上总共就三个女的......”
“疾病中将”?
克来恩保持着格尔曼处变不惊的冷脸,心中却暗暗惊喜。
“仔细说。”
达尼兹吸了下鼻子,干脆坐到了克来恩对面。
“她是和‘疾病中将’一起失踪的,准确来说,是只有那三个女的失踪了,‘疾病中将’麾下的其他大副和水手长都有下落,有些已经投靠了别的海盗将军或者自立门户。”
“没想到她们竟然还在拜亚姆,真是命运的巧合......”
看着正感叹命运的达尼兹,克来恩少见的撇开了视线。
说实话,他有些谎。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突如其来的巧合,突如其来的线索。
他刚刚决定要狩猎“血之上将”,拿到“疾病中将”手中的死神文献,就冒出了特蕾西身旁的女性海盗,这简直不像巧合,更像是当初0-08的安排!
......
“这简直是神迹!”
马里奇看着对面一脸兴奋的好友,不由抿了一下嘴唇。
但对面的人明显不像马里奇这般镇定,仍滔滔不绝道,一时都忘了这处房间虽然封闭,但之和外面隔了一层薄薄的木板,根本挡不住有心人偷听。
“你没有亲眼看到,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那是一处第四纪大贵族的陵寝,马里奇,你能想象里面有多少宝藏吗,有多少被教会掩埋的秘辛吗?”
“我们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