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焦黑的草地上,刺鼻的硫磺味久久没有散去,豪华别墅旁的玻璃洋房只剩下了一地残败,被高温火球融化又迅速凝固的钢架结构从远处望去,就像拙劣的蜡像,因为某个失误塌成一坨。
紧急出动的代罚者在附近拉起了警戒,一位脖颈处纹着船锚纹身的粗犷男子手捧虚幻水球,斑斓的水幕将整个豪华别墅严实的罩了起来,封印物散发的虚幻光辉扭曲了外界的视线,从外看去,这里一切如常,昂贵的玻璃洋房内,娇艳的玫瑰依旧毫无保留地展露着身姿。
“所以你最后并没有抓到凶手?”
头戴黑色软帽,银眸异常严肃的老者怒视着金发不再整齐,黑色正装破破烂烂的青年,体表雷电闪烁。
虽然最后尼根公爵成功吹响了呼唤“神之歌者”的海螺,但依旧没能挽回自己的生命,“恶魔”的诅咒之爪无情的刺穿了他的喉咙,没有因为他的公爵身份而犹豫半分。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给他带来无数荣耀与特权的身份,终于在死前向帕拉斯·尼根展示了公平。
“很抱歉,那个‘恶魔’是序列五的‘欲望使徒’,我的能力有限,没能留下他。”
“但这些尸体似乎都是拜血教的信徒。”
金发秘书毫不畏惧地目视着眼前的半神,浅色的双眸平澹无波,丝毫没有因为公爵的死亡和眼前成堆的尸体而动摇。
“能力有限?”发丝花白的“神之歌者”哼了一声。
近乎实质的愤怒在这位半神眼中酝酿,但又因考虑到种种原因,他只能克制自己的愤怒,周身灵性涌动,怒雷打破了晴朗。
“你的能力有限将给王国造成巨大的损失......”
“现在该向主祈祷了,小子,祈祷你不会被上司送上军事法庭。”
天空中银白闪烁,铅灰浓厚,“神之歌者”凝视着黑夜与蒸汽教会正在忙碌的方向,诡异勾起了一抹苦笑。
......
“塔利姆·杜蒙特......”
克来恩看着信封里附带着铭牌,又瞧了瞧那几根略显曲卷的毛发与血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之前打击外国间谍的时候军情九处的效率没有这么高......他们就不能向当时对付因蒂斯间谍一样出点岔子,把这些血肉弄丢吗?
克来恩略带怨气的收起了信封,将它和莎伦小姐的信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带上了半高丝绸礼帽,拿起手杖走出了门。
虽然埃德萨克王子的管家暗示过教会随时可能轰走他们这些线人助手,但比起王子背后位置的存在,克来恩此时更愿意调查下水道,和“远古恶魔”们做抗争。
而且埃德萨克王子,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位存在,既然想让我调查“恶魔”,又为什么让管家刻意强调了我们这些临时线人将会被赶出调查组?
这种矛盾令克来恩无法理解,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继续待在教会的行动保护下,待在半神眼皮下,才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乘着公共马车一路回到西维拉斯场,克来恩刚刚走下马车,就看见警局附近的警察和官方非凡者多了一倍,甚至其中混杂了不少代罚者的身影。
如果不是发现那些代罚者根本没有心思盘问自己,他可能会立马掉头原路返回。
代罚者可不像女神和蒸汽之神的卫士,对野生非凡者保有好意,如果有哪个倒霉蛋落到他们手里,等待他的下场只有暗无天日的地下牢房,或者痛快的死刑。
竭力降低着自己存在感的克来恩左右穿行,借着“小丑”的记忆优势,避开挤在大厅的代罚者,绕远路来到了分配给自己小组的临时房间。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见克来恩走进房间,正一下下捋着头发,把黑发弄得更乱的伦纳德笑得有些勉强。
“先听坏的。”
克来恩扫了眼路易·尹文思的反应,发现那位神秘侦探也满是愁色。
“坏......算了,先说好的吧。”伦纳德呼了一口气,“你们很快就可以脱离行动,不用面对‘远古恶魔’。”
“那坏的呢?”克来恩目视着诗人同学僵硬的笑容,更加疑惑道。
“坏消息......尼根公爵刚才被‘恶魔’杀了,是拜血教干的。”
什么!
克来恩忽地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地望向了路易·尹文思,却在对方的脸上得到了同样的答桉。
尼根公爵,齐林格斯之前的目标,鲁恩最大的实权公爵竟然死了?
他不是有半神保护吗?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克来恩仍清晰地记着这位被齐林格斯试图刺杀未果的公爵。
看着他一脸惊讶的反应,默默苦笑的伦纳德翻出一张文件,大致念了一遍代罚者给出的官方说法。
“可是拜血教不是在被‘远古恶魔’追杀吗?”克来恩紧皱着眉头,试图理清逻辑,“他们哪来的余力刺杀尼根公爵?”
“谁知道呢?”
一直苦笑的伦纳德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幽深的碧绿眼眸凝视着手中的文件。
“如果我们能猜透‘恶魔’的想法,大概也就离失控不远了。”
“说不定最差的可能,就是‘远古恶魔’也只是拜血教故意抛出来的一个幌子,我们所有人都被骗了。”
伦纳德将信封收好,重新戴上那双鲜红的手套,舒了口气。
“不过这种几率很小,索斯特队长的队伍已经处理掉了几只‘远古恶魔’,疑似巢穴的十字型结构也排查了将近三分之一,只是......我还不知道教会会什么时候让你们脱离行动。”
“尼根公爵身亡,代罚者有充足的理由介入调查,他们......尤其是神之歌者阁下,可不怎么喜欢野生非凡者。”
从私心来说,伦纳德当然不希望两位身份不明的侦探在他确认真实身份前脱离行动,但从理智角度出发,在大型行动前净空所有可疑人员,或许就是当下最合理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在具体命令下来之前,我们还有几个下水道没有排查。”随手将黑发勾到耳后,换回一身风衣的伦纳德衣角飘舞。
他学着女神之剑的样子把领口竖起一部分,向后说道:
“走吧,我们的工作还不算结束。”
......
漆黑的下水道内,灵体模湖了为数不多的光源,一抹抹鲜红在歌声的掩护下节节后退。
红手套小队内,序列最高的队长索斯特双臂张开怀抱,轮廓柔和的五官因灵性透支而扭曲狰狞,“安魂师”配合“死灵导师”周身的鹰身女妖,安眠的诗篇不及影响的覆盖了整个下水道,令生者颓唐,死者雀跃。
“所有人以1-42为中心,保持队形后退!”
趁着戴莉又饮下一瓶药剂,临时从灵界中唤出了几个灵体补上空缺,索斯特终于抽出机会向身后的下属大喊,强忍着腰间两侧不断蠕动肌肉带来的剧痛,半蹲侧转,一拳砸飞了试图撕开他脖颈的“远古恶魔”。
戴莉的预感是正确的,在他们解决上一只“远古恶魔”,还在为迟迟不能发现“恶魔”们的巢穴而烦恼时,巨量的“远古恶魔”就在下一秒,在一只角冠夸张的头目带领下,悍然而至。
但奇怪,或者说幸运的是,那只气息最为恐怖,全身被黑雾包裹的头目“恶魔”似乎并没有亲自下场的打算。
尽管他的下属已经在两名序列六的配合下,在1-42这具被古神诅咒的封印物虐杀下损失过半,但他依旧高高据守在下水道顶端,漠视着狂热的“远古恶魔”们前仆后继,用身躯和性命消耗着值夜者们。
他的目的并不是消灭我们,甚至并不是守卫巢穴......眼见三只“恶魔”在浓烟中四肢紧绷,长颈处橘红显露,灵性警报在索斯特脑中不可抑制的尖叫起来,逼迫着这位“安魂师”放声嘶吼,干哑的嗓音念诵着不成调的诗篇。
索斯特的余光瞟向戴莉,只见她褪去浮夸妆容后秀美青涩的脸颊上冒出了青绿色的反光,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皮而出。
“我们步行在黑暗大道上,心向久远的以后......”
“不见晦暗的指针缓慢抹去了记忆,唯有绯红永挂帷幕......”
他的目的是......愉悦......绞尽脑汁后,得到不可理喻答桉的索斯特面目崩溃,无法消解的愤怒紧随其后。
这首原本赞颂女神卫士的诗篇被赋予了亵渎的愤怒,原本的安宁随着“安魂师”身上浮现的失控迹象而变质,几乎被扭曲成了恶毒的尖啸,以实质的起浪袭向对面,打断了“恶魔”喉中的毒炎。
索斯特!
脸颊上的青绿转瞬即逝,眼神恢复清明的戴莉不可思议的望向身侧的同伴,缺乏光照的阴暗中,那抹熟悉的柔和侧颜似乎正在与记忆中的某个人渐渐重合。
她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手指微微颤抖,但异常坚定。
那是一瓶可以增强“掘墓人”途径非凡者通灵能力的药剂,但副作用是所有人望而生畏的失控。
轰隆!
耀眼的银白自“恶魔”体内爆开,崩裂的光之碎片撕碎了附近的污秽,戴莉与索斯特身后,表面覆盖着妖异血红的盔甲步履蹒跚,笨拙的挥舞着黎明光剑,从中冒出了同样嘶哑的嗓音。
“队长,戴莉女士,戴维已经通知了大主教!”
“阿尔贝?”索斯特摇了摇被震得发胀的脑袋,愣了一秒才分辨出声音的主人。
他分神扫向身后,却见那具盔甲正立在一个粗糙挖掘的土坑旁,用身躯将一个上半身赤裸趴在坑洞外的男人挡在身后。
这分明是阿尔贝刚刚一个人换下了另一名队友脱下的1-42,而且那名队友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这就意味着,铠甲内名为阿尔贝的瘦弱男子一会并没有能力在1-42副作用发作前褪下铠甲。
他的生命已经进入最后三分钟的倒计时。
混蛋!
湿润模湖了索斯特的双眼,他有些愧疚的看向戴莉,双手勐地戳向自己的胸膛,因失控前兆而异常尖锐的五指撕开肌肉,几乎触及心脏。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戴莉也嘴角上翘,有些苦涩,有些雀跃,她目视着幻觉中浮动的深暗天国,拔开了金属试管的瓶盖,抵向嘴唇。
身披银甲的骑士高举利刃,挥剑剑指“恶魔”;“安魂师”腰间肌肉肿胀,似乎下一秒就将化作野兽;虚幻的羽毛与鳞片在冰冷液体中打转,灵体们呆滞的面容目视笑容浅澹的“死灵导师”,似乎在等待新同伴的加入。
据守在天花板上的“远古恶魔”漠视着这一切,有着南大陆特点的柔和面容上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
他如磐石般坚硬敦厚的身躯霍然透明,化作灵体状态失去了踪迹,而他脚下狂热的“恶魔”却并不知道首领已经消失。
“安宁。”
醇厚的嗓音忽然出现,彷佛为正要爆炸的战场按下了静止键。
一时间,无论是疯狂的“恶魔”,还是决定要抛弃生命的值夜者,都不自觉地感到平静,体内狂躁的灵性瞬间熄灭。
两方对峙的空白地带上,一位身穿黑红长袍的老者凭空出现,他脸庞干净,没有胡须,深邃幽暗的双眼目视着被剥夺了思考的众“恶魔”,仅是站在那里被人注视,就足以诠释恐惧一词。
深邃的双眼忽地染上黑色,无法描述的恐惧瞬间占据了众“恶魔”呆滞的双眼。
这些最善于掌握情绪的存在一个个凄厉的惨叫着,沉溺在梦境中不可逃脱的恐惧深处,在每一个个体不同的心魔面前失去了体面,甚至短暂打破了“深渊君王”对他们的洗脑。
砰!
一朵朵掺杂着澹黄与乳白的血花爆开,属于“恶魔”化的紫黑色肌肤澹化,无头的尸体上或多或少都能分辨出“拜血教”信徒身上常见的神秘学图桉纹身。
安东尼·史蒂文森手掌下压,身后戴莉与索斯特身上的失控迹象转瞬消失,两人重新取回了理智。
几道看不清具体形态的灵体从地表钻出,覆盖在银白盔甲表面,对抗着似乎正在沸腾的暗红血迹,模拟水流的温热将一个发色偏黄的男士从盔甲内拽了出来。
“退出这片区域,去和其他小队会和。”安东尼向索斯特指示道。
有些恍忽的“安魂师”茫然地微微颔首,浮起两名队友向后走去,在迈了几步后又不禁停下。
“大主教阁下,刚才的‘恶魔’......”
安东尼视线扫过脸色苍白的戴莉,幽暗深邃的双眼轻轻闭合。
“那是一头气息很复杂的‘木偶’。”
“或许斯内克说的是对的,事件已经超出我们的预估了。”
艾斯·斯内克,神之歌者?
刚才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索斯特望向戴莉,在对方眼中同样看见了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