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恶魔’?”
索斯特摩挲着下巴,一脸凝重。
“你们真的看到了身着鳞甲,没有羊角的‘恶魔’?”
得到消息匆匆从外面跑回的尹康瑟捋着头发,推门而入,手里还抱着一面银色的梳妆镜,引得克来恩和邓恩纷纷侧目。
沉默了一秒,这两位线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见识过那件封印物的糟糕之处。
“我听说你们抓到了名单上的纽斯·安德雷,还发现了‘远古恶魔’的巢穴?”
头发杂乱的尹康瑟来不及坐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目视着正在向索斯特回报的伦纳德,长长舒了口气。
“是的。”
伦纳德微微颔首,同时取出了从纽斯·安德雷拉德那里缴获的断肢与烧得不成样子的地图,分别摆在了桌上。
“我们在沿线索调查,深入下水道的时候,无意发现了正在和‘远古恶魔’搏斗的纽斯·安德雷拉德,这是他当时身上携带的物品。”
说着,他又看向了身后的克来恩,使了个眼色。
“是的,这是他当时使用的武器。”克来恩不情愿的从警服下抽出了一只金色短杖,递给了伦纳德。
处于自己不希望“智慧之眼”老先生的聚会成为官方注意力焦点的私心,他没有说明这只短杖的来历。
五官轮廓柔和的索斯特之扫了一眼,就示意伦纳德将“太阳短杖”交给了一旁的尹康瑟。
这位机械之心的队长草草扫了两眼,属于“工匠”的鉴定能力就分析出了这件物品的所处的层次和用处。
“奇怪,这件物品对‘恶魔’的负担应该很大,如果想要使用,应该也会伤到那个安德雷拉德自己。”
伦纳德点了点头,双手比划着,大概描述起了纽斯·安德雷拉德的状态。
在他们带回那位“冷血者”的时候,两位队长都带队在外,得到大致消息后也是匆匆赶回,并没有时间去禁闭室检查安德雷拉德的状态。
“那件物品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至少他身上现在一半以上的烧伤和内脏受到的影响,都是因为这件物品。”
伦纳德在自己身上比划示意的手忽地停住了。
他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后,才有些迟疑的继续说道:
“而且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似乎已经和拜血教决裂很多年了,而且也确实在一段时间之前,改信了女神。”
在两位队长震惊的目光前,年轻的红手套自己都有些不太能接受自己说出的话,碧绿色的眼眸躲闪着,看向了身后的克来恩,眨了眨眼,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对了,莫里亚蒂先生在我们离开下水道,暂时安全后,曾对他的话进行了占卜,基本可以确认真实性。”
“还有尹文思先生,他是序列六,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序列六......”眉间凝起一抹浓重的索斯特刚后知后觉的想要说些什么,一旁的尹康瑟若似无意的打断了他。
“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或许真的可以拉拢一下。”
尹康瑟望向索斯特,等待着他的回答。
毕竟这位“冷血者”自称改信了黑夜女神,这个提议是否能被接受,还是要看黑夜女神卫士的意思。
一个“恶魔”家族成员改信了女神?
索斯特顿时只觉得一阵头大,颇有些不顾形象的挠了挠两侧深长的头发,果断决定把这件事抛给上级。
“我会上报给大主教的。”
他缓了口气,神色轻松了不少,像是在遮掩自己的事态一般,扫了眼沉默不语的邓恩,随后说道:
“总之,有关这位安德雷拉德会得到怎么处理,我会主动上报给圣安东尼阁下,现在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安德雷拉德带来的请报上。”
“如果真的存在‘远古恶魔’的巢穴,我们必须尽快找出来,并剿灭他们。”
“‘远古恶魔’层次最低也在序列六左右。”
一直沉默不语的邓恩抬起视线,双眼平静的注视着索斯特,一字一句道:
“我想这件事应该也需要大主教阁下的帮助。”
“那里很可能藏着半神水准的邪恶。”
克来恩回忆了一下一直藏在埃德萨克王子背后的恐怖存在,有根据的联想到。
索斯特一时僵在了原地,愣愣的目视着眼前战线一致的三人,轻轻叹了口气,忽地笑了。
他笑得很难看,苦笑久久不能平复。
“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线条柔和的轮廓皱在一起,索斯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尹康瑟怀中的银镜,他对那件封印物的印象也很深刻。
“不过虽然是大麻烦,但在正式行动之前,我们也应该做些什么。”
“尹康瑟,你能用那件2级封印物大致占卜一下巢穴的位置吗?”
压了压头顶乱糟糟的褐发,尹康瑟有些犹豫的环视四周,看着另外四人或坚定或闪烁的目光,不由也扬起一丝苦笑,动作缓慢的转过了银镜。
“好吧,但谁来使用呢?”
这位执事眼底浮起一丝阴沉,嘴角挂着的苦笑也变得意义难琢磨。
索斯特默默收回了鲜红的双手,看向了远处的两位线人。
邓恩与克来恩默契的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们齐齐地转过头,又同时向后一撤,露出了还没有搞清状况的伦纳德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空地上。
“这件物品有什么很危险的副作用吗?”伦纳德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面容严肃。
尹康瑟压下笑意,同样严肃的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
“这面镜子叫做阿罗德斯,有活着的特性,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尹康瑟右手轻轻拂过那面银镜,尽量控制着面部表情,一本正经道。
“使用这面镜子唯一的代价就是必须回答它提出的问题,如果选择拒绝或者回答错误,会受到雷击的惩罚。”
“但那种雷击甚至都不会真正伤到普通人,不是很危险的副作用。”
确实不是很危险的副作用,如果不算它问的问题的话......克来恩审视着那面表面渐渐精彩,意思是对着自己用抽象符号大放殷勤的镜子,脸上的肌肉愈发僵硬起来。
那家伙竟然在没有意义的抽象符号里混进了中文?
他微微挑眉,余光注意到同样与自己注视着镜子表面的邓恩,警惕的收回了视线。
伟大的主人,忠诚谦卑的阿罗德斯请求您的垂怜?
克来恩将那些零星出现的汉字拼接成句,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这家伙是不是弄错了对自己形态的认知,我怎么垂怜一个镜子?
“我只需要对着这面镜子问问题是吗?”
做好准备的伦纳德走向了正在“抽风”的镜子,看着忽然沉寂,然后重新浮现在镜子表面的血红字符,咽了咽口水说道:
“尊敬的阿罗德斯,我希望知道建设在贝克兰德桥区地下排水网络中‘远古恶魔’巢穴的具体方位。”
为了避免占卜错误,伦纳德按照老头曾讲过的,对付具有活性封印物的方法,态度摆放恭敬,同时也把占卜问题的信息尽可能地具体。
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在伦纳德和身后几人的期待中,镜面浮动灰白的阿罗德斯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它迅速闪过了数十个十字型的下水道交错口,最后停在了一片浓郁的血红上。
似乎是为了让它正试图巴结的人看懂,它刻意刻意在这抹血红上停滞了几秒,随后才恢复灰白。
这是什么意思?
伦纳德眉头紧锁的看着刚才呈现了几十个十字型下水道交错口的镜面,一头雾水。
可惜,心情不太美好的镜子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一个个血淋淋的字符很快排满了镜面。
“根据规则,你必须回答忠诚的阿罗德斯一个问题。”
在克来恩、邓恩期待的目光下,阿罗德斯忽地闪了一下,镜面上的文字扭曲模湖,变成了另外一段话。
“你是否曾对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人隐瞒了一些事情。”
不再血红,银白善良的字符犹如尖刀,扎进了毫无防备的伦纳德的心底。
看了看手上的红手套,伦纳德紧锁的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是的。”
简单做了个深呼吸后,他看着已经平歇的镜面,刚想结束问答,一旁的索斯特忽然说道:
“我们可以试着问一下这些‘远古恶魔’的来历。”
“可是阿罗德斯甚至都没办法直接显示他们的巢穴?”
尹康瑟疲惫的脸上挂着隐隐的担忧。
索斯特看向站在银镜前的伦纳德,期待着望着自己的队员,把决定权交给了他。
“我再试试。”
黑色的碎发挡住了前额,视线低垂的伦纳德瓮里瓮气道。
再次看向银镜,他那双漂亮的绿眸中多了不少严肃。
这确实是一件邪异的封印物,老头都不会故意提那些事情......
“尊敬的阿罗德斯,我想知道那些‘远古恶魔’的来历。”
低声默念的伦纳德看着银白字符再次出现,已经重新换回红手套的双手紧握成拳。
灰白的雾气渐渐澹去,摆放在桌上的银镜忽然颤抖起来,似乎是在畏惧什么,但有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显露出问题的答桉。
翻腾的灰白平复成海,失去了生机的水波孕育着腐烂,各种无法言喻的残肢断臂沉溺在黑色泥浆般粘稠的海水中,来自各个种族的头颅仰面凝视着星空,干瘪的头颅口部齐声高唱,唱诵着诡异的颂歌。
视点拔高望向远处,血红迷雾蒙蔽了整片天空。
犹如世界尽头的悬崖直通无尽的幽暗,万磅重的海水滚滚涌入,彷佛无穷尽般浇灌在一具已经快要爬出黑暗的巨大尸体上,似乎想要用这种方式向她输送给养。
但可惜的是,那具尸体死亡已久,厚重的绯红血雾又盖住了细节,只能隐约窥见她似乎正在被狰狞的枝蔓所贯穿,镜前的众人无法确定他的具体状态。
“深......深渊......”
伦纳德战栗着向后倒退,桌上的阿罗德斯在他感叹后,也终于完成了不可违抗的使命,砰的一声熄灭了画面,灰白重新涌入镜框,肃净着不知何时多出的绯红色彩。
缓了好一会才重新面向被惊恐与凝重占据了脸庞的众人,给出了这次的问题。
“伦纳德·米切尔,如果让你在选择向他人袒露秘密和原谅你最在乎的人之间选择,你会选择什么?”
这面以恶趣味出名的镜子少见的正经,但常受其害的尹康瑟还沉浸于刚才“深渊”带来的震撼中,没有反应过来。
袒露秘密和原谅我最在乎的人、
苍老的叹息在耳边响起,全神贯注的伦纳德没有像往常一样猜测老头的想法,只是思考着这个问题,渐渐把自己的带入了可能的场景中。
我是一个孤儿,如果说我真的在乎谁......
可是队长已经死了,他没有任何对不起我们的事,如果真的有谁该寻求原谅,也该是我。
如果我早一点不顾暴露,利用扮演法消化魔药,祈求老头的帮助......
伦纳德深深的吸了口气,睁开了不知何时闭上的眼睛。
“我会告诉他所有想知道的,并祈求他的原谅。”
说完,他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随后捧起阿罗德斯,交还给了尹康瑟。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的气氛有些低沉。
“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先停下手中的事情,先把刚才看到的一切汇报给两位大主教阁下。”
手掌轻轻抚摸着银镜,脸庞刚毅硬朗的尹康瑟迟疑着提议道。
见索斯特没有给出回应,这位蒸汽教会的执事看向一旁沉默的两位线人,示意他们说出自己的看法。
“根据阿罗德斯表现出的画面,我们有理由认为‘远古恶魔’的巢穴也在某个十字型的下水道节点内,而且就在贝克兰德桥区脚下。”
隐隐意识到是谁在影响阿罗德斯,是谁想要传递出某些信息的克来恩主动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或许最后那片没有细节的血红正是象征着那片巢穴,我们可以按照这个特征入手,排查掉所有没有异状的十字型交错口。”
“那么剩下的就是真正的巢穴。”邓恩接过了话题,手指摩挲着镶嵌着一点猩红的戒指,微微颔首。
“索斯特队长,这是最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