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动静,是外头厕所的关门声。
然后,有走路声,轻微的声音应该是从厨房传出来的。
每一细微的声音,都牵引着沈秋韵的每一根神经。突然间,她好想逃,不想面对这一切。
死死盯着门柄,祈求着亚历克斯不要进来。哪怕,迟一些才进来也无所谓,她还没有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哪怕迟一秒,也好。
沈秋韵知道,亚历克斯有一个习惯,回家会打开冰箱喝一杯冷冷的水。
沈秋韵的耳力变得异常的尖锐,她听到了茶杯放在餐桌上声音,她听到脚步渐渐靠近的声音。
沈秋韵抱得自己更紧了,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面对亚历克斯,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沈秋韵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明明错的是他,为何怯懦的是自己?
沈秋韵告诫自己,态度必须强硬,必须表明态度。沈秋韵鼓起勇气,准备和亚历克斯摊牌。
脚步声很轻很轻,沈秋韵听出是亚历克斯穿室内拖鞋发出的。每一步都踏在沈秋韵的心上,一步一步踏碎了她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
房门门锁扭转,亚历克斯走了进来,便看到她坐在地上。
“怎么不开灯?”
亚历克斯开了灯,瞥了一眼在地上的沈秋韵,以为她只是坐在地上玩手机,并没有留心,而是走进了厕所。
外头厕所传来冲水马桶声音,里头主人房的厕所也传来了冲水马桶声。
沈秋韵唾弃着自己,不是应该一进来就质问吗?沈秋韵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手机因被捏紧而发热,沈秋韵突然意识到,她没勇气发脾气,她没有这资本。
“家里有吃的吗?我和小婉都还没吃呢。对了,今天迟了,小婉没买到车票,她住一晚。”亚历克斯洗了一把脸,脱了衬衫,换了一件休闲T-shirt,“家里收拾得很干净,不是说要去陪小雨吗?你今天很早回来收拾了?”
因着心情愉快,亚历克斯难得话也多了。若放在平时,沈秋韵觉得会因为亚历克斯的好心情而跟着开心。
沈秋韵不敢抬头,有多少次,她希冀着,亚历克斯回来,会与她多说两句话,即便只是家常的关心。
亚历克斯对着镜子照了照,还拨了拨头发,心情很是愉悦。
“如果你收拾累了,我给小婉弄泡面就好。我刚看了厨房,有很多新鲜的食材,刚才可以放在泡面里。”
沈秋韵刚刚有丝软弱的心,突然又扎满了刺。她没有去想厨房的新鲜食材何而来,她想的事,亚历克斯已经有多久,没有为她准备过吃的,甚至,回来也不曾问她饿不饿。
“你累了就早点休息,不要再看手机了,尤其不开灯看手机很伤眼睛。”亚历克斯见沈秋韵没有出声,继续说。这次出差简直是个美差,有额外津贴之外,工作很是轻松,是陪客户吃喝玩乐。客户是公司老客户了,也不用怎么谈,条件就照去年的一样,亚历克斯很简单就把合约签回来了,这简直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白白赚了佣金。
亚历克斯怀疑,公司突然将这客户派给他,或许是因为沈秋韵陪了邬冬雨一周,是以对沈秋韵特别宽容。靠女人是让亚历克斯不悦,可额外赚取的钱,已经够填补心中的不快。亚历克斯甚至有预感,空缺已久的副经理位置,将会属于他。他原本就是小公司经理级的,奈何进了大公司,学历摆在那里,他得从底层开始,好不容易今年才爬上组长的位置。
沈秋韵,真的是他一大助力。
“以后要是累了,就请钟点,别把自己累坏了。”亚历克斯大方的说,请钟点女佣的钱,以他如今的收入,已经不算事了。与其花时间打扫,亚历克斯觉得沈秋韵应该多陪陪邬冬雨。据他所知,邬冬雨并没有多少朋友,沈秋韵算是一个。两人关系融洽紧密,正是亚历克斯所乐见的。
“你怎么又带她回来?”
沈秋韵压抑的声音让亚历克斯很是不悦。
“你不也常让小雨和沈阿姨过来住,有时候蒋蒋和欧阳叶过来。就住客房而已,你非得表现得这么小气吗?”之前的愉悦一扫而尽,亚历克斯冷冷的看着地上坐着的沈秋韵。简直是扫兴。
“她可以住酒店的。”
“人家一个女孩子,就想着存一点钱。”习惯了沈秋韵的顺从,亚历克斯不高兴沈秋韵的主张,尤其主张不合他心意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能大方一点?”
“我不喜欢她来家里住。”沈秋韵闷闷的说。
“沈秋韵,你没事想找事情吵架是不是?”亚历克斯压着怒气,觉得沈秋韵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纠结着这些小事。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来家里住。”沈秋韵再次强调,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小声点。”亚历克斯怒瞪,家里有客人,就不懂得顾全他的面子吗?“沈秋韵,我工作很累,不想和你吵。我和你不一样,我要养家,要工作。不像你,三天两头和闺蜜出去玩,什么都不用烦。”
沈秋韵始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亚历克斯将脸上的水渍擦干净,梳了头发走出卫浴,连眼尾都没扫过沈秋韵,就关上了门出去。
衣柜的滑门上倒映出沈秋韵的样子,灯很亮,照得夜更加的孤寂。
间中,亚历克斯进卫浴去了东西出去,又回来洗澡。滴滴答答的水声,犹如沈秋韵埋在膝盖的泪水。
“别一副哭丧样,家里有客人呢!”亚历克斯压低声音,“你心情不好,在房里呆着就是。人家明天一早就走,你在别人面前乱说话影响别人,让人家心里不舒服,搞得我日后见面尴尬。”
发完后,亚历克斯不想看沈秋韵的坐在地上的样子,干脆关了灯,又离开了房间。
房内房外,像两个空间,一个冰冷,一个温馨。
“亚历克斯,我上次在你家看的片子还没看完呢。”
“那今晚把片子看完,应该还有四十多分钟而已。”
“你记忆真好。”
“那天我们看到这段对吧,大家都被困在密室里了。”
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的是密室杀人的片子。
“我觉得那个女人是凶手。”
“不,相信我,那个斯斯文文的男人才是,八九不离十。”
“我不信,打赌看看最后谁猜得对!”
沈秋韵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胳膊,无声的泪滑落。只有胳膊的疼痛,能舒缓几分心里的痛。
这一夜,沈秋韵不知道时间如何过得,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了。她只记得,客厅里的片子播完了,还有续集。外头的两人,有聊不完的剧情,偶尔伴随着亚历克斯爽朗的笑声。
到了最后,沈秋韵也只记得,自己在地面上睡着了,是被卫浴洗澡声音吵醒的,醒来时身上盖着被子。
床上有睡过的痕迹,这是她唯一觉得庆幸的。
“醒了?我要去上班了。我会载小婉去坐车。今晚回来,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亚历克斯打着领带,升职后,他越来越注重打扮了。这半年,他连升几级,事业一帆风顺。同时,在外头搞了小公司,也赚了一点小钱,这事他是瞒着沈秋韵的,毕竟沈秋韵和邬冬雨关系好,就怕她不小心说漏嘴。没有一家公司的老板,会喜欢自己的员工赚外快的。“昨晚的事情,你自己检讨。”
亚历克斯的话,像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关门的声响,更是碎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够了!”沈秋韵告诉自己。“真的够了。”
一夜的期待,哪怕亚历克斯肯说一句软,肯哄她一句,甚至,什么都不说,她都愿意原谅,选择相信亚历克斯。可没有,越是期待,越是疼痛。因为还爱,所以才会痛。
“放手吧。”沈秋韵的声音沙哑,脑袋昏沉。
吸气,沈秋韵忍着痛,从柜子顶上取下行李箱,默默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塞进她的箱子里。是她的,她带走,不是她的,她带走也没用。
从保险箱中,取出护照。
几件衣服,证件,便是她的所有。
临走前,家里的一切,离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她以为,家里的一切有她一份,却不知,原来她,才是这个家里的过客。
因心态的转变,家里的一切,变得熟悉而陌生。
是时候,该醒了。
沈秋韵告诉自己,再不舍,不输于自己的,强求也无用。
女人为何会纠缠不清,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爱,而是不甘心,不想让自己后悔。沈秋韵也是不甘过,也不愿意相信,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她听过、也在书里读过、电视剧里看过,女人是如何的拉下脸皮纠缠不清,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可,她是沈秋韵,不是别的女人。
男人,心不在你身上,哭来的、求来的,强留了又有何用。
她再穷,仅留的尊严告诉她,保留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