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期报纸的头版头条,刊印的是一篇传奇故事,准确地说,是半篇传奇故事。
唐朝时的小说,主要分志怪传奇两大类。
志怪好理解,自然是说那些神鬼妖怪之类的故事。
而传奇,则多写一些名人轶事,士子风流之类的内容。
而大唐报里的这篇传奇故事,却稍有不同。
因为这篇故事里的主人公,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寻常故事,主角虽然风流落拓,但绝不至于做那欺男霸女的无耻勾当。
但这篇传奇故事里,主角李要仰仗着自家权势,钻空子夺了旁人入学名额,进入太学院,之后又干下了欺凌同窗,霸凌民妇,骗取青倌人清白等诸多勾当。
最令人不愤的,朝中有正义官员对其弹劾之后,这李要又利用家族势力,对那官员大加打压,逼得人被免官下狱。
这故事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最后一行赫然留下“且听下回分解”之类的字眼。
说起来,这篇传奇故事写得既不跌宕起伏,又不新颖猎奇。
但好就好在,这故事足够贴近生活。
寻常百姓们,哪个没见过那些世家公子欺凌弱小的?哪个没吃过那些二世祖的亏的?
这么一代入,百姓们自然恨那主角入骨。
在里坊门口拿到报纸,有人当先看了这故事后,便恨恨地骂了起来了。
“哼!这写的是个什么破玩意儿!这天杀的狗东西,还不给他写死?”
“入他娘的!这李要也太禽兽了,连那三十好几,有了夫婿的妇人都不放过。这等畜生,简直枉称作人!”
有人读了这故事,气愤地龇牙咧嘴;
又有人气得将那报纸直往地上摔,直恨这李要怎么不死;
还有人直骂,这故事写到一半,后续那李要究竟是如何结局也不交代,非得要人再等个十天。
有人骂,自然便有人好奇。
于是乎,更多人满怀期待地买了报纸,也要一睹这李要是如何干尽缺德事的。
看的人多,骂的更多,不少人刚放下报纸,便已破口大骂起来。
骂着骂着,百姓们总归是会累的。
而这时候,终于有人细细品味起这故事来了。
这故事很怪,怪就怪在,它的主角,是个无恶不作的二世祖。
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主角,显然是不符合人们对于故事的期望的。
那么便有人开始怀疑了,报纸上刊登这样一个故事,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人们思来想去,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是在借着故事,要讽刺谁呢!
很显然,这故事中的二世祖,在咱们大唐,是确有其人的。
好事者立马便已开始叫嚷了:“听说那陇西李氏的嫡子,似乎是叫李耀的,该不会说的就是他吧?”
李要,李耀,这很容易联想到一起来。
“欸?我听说,那李家公子,的确是在太学院读书呢!”
“对,这上面还写,那李要常流连于秦楼楚馆,李家那位,可是平康坊的常客呢!”
一提起李耀,人们渐渐发现,这故事中的李要所经历的事,都曾在李耀身上发生过。
甚至连一些鸡毛蒜皮的过往小事,都与那李耀的过往不谋而合。
这一下,百姓们炸锅了。
“原来……这故事,当真说的是那李家嫡子!”
渐渐有了解李耀的人指出,这故事看似虚构,但其中内容,都是在李耀身上发生过的。
“这么说来,那李耀……当真干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有人已好奇了。
当然,也有人替李耀开脱,这上面的事情虽然多有事实依据,但事情的真相,并非是李耀的过错。
像那些霸占良家妇女这类的勾当,人家也没干过……
但百姓们可不信啊!
情绪一上头,没干过也得加到你头上!
再说了,干没干过,谁又知道呢?
这故事的创作者既然那么了解李耀,想是早已将那二世祖给看透了,他所说的话,自然比你们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要来得真!
很快,百姓们便全然相信,这故事的主人公,便是那陇西李家的嫡子李耀。
报纸在整个长安发行,这个消息,自然也很快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城中,处处都能听见有人厉声唾骂那李耀……李要,更有甚者,要前去太学院前聚众闹事,再逼那太学院赶紧将李耀开革出去。
这事他们熟啊,前阵子,那叫季明理的,不就是因为百姓啸聚,才被开革了么?
一提起季明理,百姓们顿时又想起来,这李耀,似乎与那姓季的,常在一起来往的。
那姓季的不是个东西,李耀又岂是好人?
……
经过连续三期的推广,价格低廉,内容又相当详实的报纸,已逐步走入长安城千家万户中了。
但凡能识得字的人,多半是愿意花那么几个小钱,买一份报纸,打发空虚,顺道了解长安城近来轶事。
茶余饭后,拿起报纸来,看些时事,读个故事,这已成了百姓们日常的习惯了。
这寻常百姓都争相购买报纸,作为书香世家的温家,则更是如此了。
此刻,温家后院花园中,温彦博正靠在小亭中,闭目养神。
而在他身前,一身鲜艳襦裙的温如苏,正软声软语地读着报纸。
“阿翁,你听着没有……这李要,他也太坏了……”
温如苏刚读完那篇传奇故事,这时候正气愤地向温彦博撒着娇。
温彦博哈哈一笑,微微抬了只眼:“听见了,听见了……这李耀当真不是个东西。”
“嗯……”得了祖父肯定,温如苏笑得眯起了眼,朝她身旁的另一个中年男人显摆着,“阿爹,听见没有,阿翁都说了,那李耀不是个东西,往后可不能再接人家的帖子了。”
在温如苏身旁的那个中年男人,自然是她的父亲。
温彦博生有两子,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做官。
虽说温彦博如今身居御史中丞这一极为显要的职位,但他的两个儿子,官位都不算高。
究其原因,一来两子都酷爱治学,对朝堂政务没什么研究;二来温彦博此人一向清廉,不爱做那些荫蔽后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