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姐儿虽不懂律令,但却并非不知人□□故,早看出丁三与婉儿对上了,且几句话之后婉儿稳稳地占了上锋,倒是丁三姑娘十分尴尬,笑着让前让道:“外面风大了起来,我们进屋子里喝茶吃点心。”一边一个拉着进了屋子。
吃了两块点心,宁婉起身说:“我已经来了大半日,也该回去了。”她一直疑惑丁三姑娘的来意,若说是找喜姐儿说话的,可她为什么一上来与自己对上?
除非她本意是针对自己的!若要是那样,自己也回敬了过去,完全没有必要再与她在一处闲谈品茶了。
喜姐儿只怕两人在赵家冲突起来,因此便一叠声地说:“你来时舅舅和舅母也说要你早些回家呢,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我叫车子送你回去,我再与丁姑娘说些事儿。”
宁婉点头应了,又让喜姐儿,“表姐不必送我,只管陪着丁小姐。”再向丁三姑娘点了点头,便带了描好的花样走了。
原以为此事也罢了,不想第二日丁三姑娘竟找到了德聚丰铺子里,宁婉见了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她真不知道丁三姑娘想怎么样,难道她一个姑娘家竟不要廉耻来争男人吗?只是既然是来客,宁婉只得请她坐了,又倒了茶,摆出家里的果仁糖,“尝尝,这是我家自己做的。”
丁三姑娘这一次没有再绕圈子,既不喝茶也不吃糖,先向跟在身后的一个小丫头挥手,“你下去吧。”然后直接问:“给你什么样的补偿,你能答应和卢副千户退亲?”
宁婉便款款坐下说:“丁小姐一定读过书的,所谓定者,不能改也。况且婚姻之事,我们女孩子家自然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哪里好当面说起来?”说着,果然害羞地垂了头,抿了嘴接着绣那盖头上的牡丹。
想和自己斗?宁婉还真从没把丁三姑娘放在眼里,她早学了许多手段,在自家里从来用不上,但到了时候自然拿出来了。现在的她看起来那样的遵守礼法,让丁三姑娘自惭形秽去吧,她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事是自己做的主!
果然丁三姑娘立即又被噎住了,半晌方道:“我可以把我们家与京城商铺的路子告诉你,那样德聚丰的生意很快会做得更大了,到时候你再嫁什么样的不成?”
宁婉一直在绣花,看也不看丁三姑娘,心里猛地警醒了。原以为丁三姑娘喜欢上了卢铁石,因此才在城隍巡游时将手里的花扔给他,眼下看丁三姑娘的纠缠却不可能只因为她的喜欢,毕竟经商的路子要算得上铺子里最重要的秘密,若非丁家长辈答应,丁三是不可能有这样大能力的。
那么丁家是支持丁三姑娘嫁给卢铁石的?
若是这样,丁家一定会向卢铁石去提亲啊!
可是卢铁石却从没有说过!
其实也不奇怪,丁家愿意将女儿嫁给卢铁石呢,而且还并非寻常的愿意,竟然舍得将做生意的路子告诉德聚丰。现在让丁三姑娘来找自己,恐怕是别的法子都试了没有成功才不得已让女儿出面。
卢铁石现在竟如此炙手可热了!在梦中宁婉虽然早听过卢铁石的大名,但是真正与他结识却要在夷人南下之后,因此对之前他身边的细事知道的并不清楚,但是她可以肯定,并没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虽然卢铁石那时也是从五品的副千户,但是他毕竟身带残疾,瘸了一条腿,而且他实在太冷漠无情了,大家对他更多的是敬而远之,宁婉与那些太太们在一处说话时没少听过这样的说辞;至于丁姑娘对他的慕,也是从没有的事!
难道是因为他的腿没有受伤有了这样大的变化?当然会有这个原因,但是一定不只是如此,宁婉的心里突然出现了卢铁石的笑脸,微微上挑的凤眼,雪白的牙齿,竟十分可呢,也无怪丁三姑娘那样喜欢他,在众人面前将手里的花丢给他!
当然,卢铁石没有接,他似不知道一般依旧向前走着,然后到了德聚丰门前找自己说话,吃了自家做的果品,后来又向自己求了亲。想到了这里,宁婉便悄悄地笑了,又恐丁小姐看到,将头低得更低了。
收起笑容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事,尤其这笑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真是很难完全压下,宁婉费了半晌的工夫将脸重新绷了起来,然后才抬头向丁三说:“丁小姐谬矣!古人说君子一诺,千金不易,我虽然是个小女子,又怎么能为了些许钱财背信弃诺呢。”
丁家是暴发户,他们的钱财又非德聚丰这样靠着辛苦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因此便容易有一种错觉,那是自我膨胀得十分厉害,似乎整个世间都要向他们低头一般,昨日丁三小姐见了东珠指责自己正是如此。对于这样的人讲道理是没用的,故而宁婉只拿大道理来压丁三。
果然丁三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宁婉瞧她依旧十分不甘心的样子便问道:“这种事情正应该你们家里出面,或者赞成你嫁给卢副千户的人出面,为何让你一个闺阁小姐过来?难道他们竟不顾你的名声了吗?”
那些法子自然都用过了,整个丁家的人原已经死了心,唯有丁三小姐却还想到宁婉面前试试,只是她如何有脸面这样说,只是气道:“卢副千户那样有前途的人若是娶了你,半点助力也没有,将来一定会被拖累的!”
宁婉瞧着她似乎义正辞严的样子心里又暗暗想笑,明明坏人姻缘却还似乎觉得是在施舍,也不再多话,她想知道的已经诈问出来了,丁家背后果然有人看上了卢铁石!
年青而有为的将领,还不到二十已经凭着自己的战功成了从五品的副千户,将来的前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的,宁婉早知道,这些人虽然比她晚一些但也已经看了出来,因此便急于现在将他拉拢过去,如此正好将丁三姑娘嫁给卢铁石。
听说京城里每到进士放榜时,便会有一种时常为人传言的“榜下捉婿”,也是一个道理。只是这想捉卢铁石的人是谁呢?既然是丁家后面的人,那么可能是安平卫的官员,也可能是远在京城的大人物,甚至是传言中丁家攀附上的皇子。
宁婉才不让卢铁石与皇子产生什么瓜葛呢!别看皇子尊贵,丁家攀附上去后也立即抖了起来,但其实这种乍富乍贵的哪里有长久的?俗话说爬得高摔得重,说不定什么时候从云端里掉了下来,再站不起来了呢!
如果卢铁石被他们拉了过去,到时候恐怕摔得更重,毕竟他是掌兵的武官,干系更多,还不如依旧按照他先前的道路向前走,他的光芒是任何人也挡不住的。
丁三姑娘见宁婉只是不理,还待再说上几句,听外面喧闹了起来,而宁婉终于放下手里的绣活儿起身要出去,只得跺脚道:“你硬是要与卢副千户成亲,将来可别怪我们家不客气了!”
宁婉一点也没有把丁三的威胁当成一回事儿,在她的梦中,大家之所以一起压制丁家,是因为丁家每遇了事是如此,以为整个虎台县里都要让他们家几分似的,但其实大家奉公守法、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又凭什么要让他们呢!不必说丁家不过将女儿送到皇子府上,是丁家的女儿当了皇妃,难道可以不讲道理了吗?是以宁婉笑道:“我等着丁小姐不客气了!”说着将门打开示意丁小姐离开。
不料门一打开,正见到卢铁石站在门前,向她一笑道:“我们伐木回来了,过来说一声,顺便送些木头给你们家打家具。”
大户人家嫁女儿都是要打家具陪嫁的,宁家早打算做几对箱子并几样器物,不想眼下卢铁石便将木头送来了,爹和娘都站在院子中间笑着,“这木头打家具再好不过了,按婉儿屋子里的东西打上一套,将来用起来也顺手。”
丁三姑娘这时也自屋子里出来了,她方才在宁婉面前又是刁蛮又是任性,眼下见了卢铁石却换了一副神色,笑嘻嘻温柔柔地先问了好,一双秋水般的眼睛盯在卢铁石身上,“副千户回来了,我父亲一直想请你过去吃饭呢。”
卢铁石一直看着宁婉,听丁三姑娘相邀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奇怪地问宁婉,“她是谁家的?”
丁三姑娘再不想卢铁石竟然不认得自己,脸比昨日被宁婉几名话刺了回去时还要红,接着连眼睛也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煞是可怜。
宁婉却没有一点同情她的心思,刚刚与自己说了过份的话现在又来装可怜,丁三姑娘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套本事,还真恶心呢!她一向知道男人最容易被这样的手段骗了的,不过她相信铁石不会!
转过头来看他,果然铁石根本没看丁三,却转身从身后拿过来一个挂满了一簇簇火红山丁子的树枝送到宁婉面前,“好看吗?”